窗外的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淹没。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噼啪”声，扭曲了窗外繁华都市的霓虹光影。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洒在“燃宇科技”周年庆典会场每一个衣香鬓影的宾客身上。
陆燃站在舞台中央，手握话筒，看着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曾以为，这里是他梦想起航的地方，是与兄弟们并肩打下的江山。
“……所以，燃宇能有今天，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努力与支持。”陆燃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笃定，“尤其要感谢我的兄弟，张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却见张浩正从台下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U盘，脸上带着一种陆燃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沉痛”与“决绝”的表情，一步步向主席台走来。
音乐声不知何时停了。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弥漫开。
“燃哥，”张浩走到台前，声音通过陆燃手中的话筒清晰地传了出去，带着刻意的哽咽，“对不起，打断你。但为了公司的未来，有些事，我今天必须说出来。”
陆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窗外的暴雨更冷。他看着张浩，这个和他一起从大学宿舍吃泡面、通宵写代码、挤在出租屋里畅想未来的兄弟，此刻的眼神却冰冷得像陌生人。
“张浩，你……”陆燃试图阻止。
但张浩已经不由分说地抢过连接线，将U盘插入电脑。下一刻，舞台后方巨大的液晶屏亮起，一个刺眼的标题跳了出来——【陆燃：公司发展的最大绊脚石】。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
“张总什么意思？”
“内讧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张浩拿起备用话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般的激昂：“诸位！请看！这些，都是陆燃身为cEo，却刚愎自用、顽固保守，一次次拒绝优质投资、否决战略性扩张方案，甚至……疑似挪用项目资金的证据！”
屏幕上开始快速切换精心剪辑过的邮件截图、断章取义的会议记录、被恶意解读的财务流水……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包装成足以将陆燃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陆燃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看着那些被扭曲的事实，听着张浩颠倒黑白的慷慨陈词，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他试图解释，但话筒不在他手里。他看向台下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股东，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甚至带着讥诮的脸。
他们都知道！
他们……是一伙的！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这就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公司？这就是他视若手足的兄弟？
“鉴于陆燃先生的所作所为已严重阻碍公司发展，经过全体股东表决通过，”张浩的声音将他从浑噩中拉回现实，一份文件被递到他面前，“这是股权强制收购协议和离职声明，请签字吧，燃哥。”
那声“燃哥”，充满了赤裸裸的嘲讽。
陆燃看着那份文件，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抬眼，死死盯住张浩，想从对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或犹豫。
没有。
只有冰冷的野心和志在必得的得意。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光芒照亮了张浩脸上那虚伪的悲悯，也照亮了陆燃苍白如纸的脸。
“好……好……”陆燃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接过笔，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这笔落下，他这些年的一切，就都没了。
但他没有选择。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逝去的青春和信任奏响挽歌。签下名字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一部分。
……
公司大楼外，暴雨如注。
陆燃被两个曾经的“保安”几乎是架着“请”了出来。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钻进四肢百骸。他回头望去，那栋曾经倾注了他无数个日夜、承载着他所有梦想的大厦，在迷蒙的雨幕中，如同一头沉默而冰冷的巨兽，无情地将他吞噬后又抛弃。
身后传来脚步声。
张浩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步履从容地走到他面前，雨水在伞沿汇聚成线，滴落在地溅起水花。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将另一把伞递向陆燃。
“燃哥，”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却清晰得刺耳，“别怪兄弟们，这都是为了公司好。”
陆燃没有动，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张浩那张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上。
张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关切”：“你出去避避风头吧，公司……我会照顾好的。”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燃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避避风头？
照顾好公司？
陆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暴雨中显得格外苍凉和诡异。他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从最初的难以置信、滔天的愤怒，最终归于一种死寂般的冰冷，深不见底，仿佛所有的光和热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熄灭。
他没有接那把伞，甚至没有再看张浩一眼。
他只是深深地、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般地看了一眼，然后猛地转身，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场仿佛要洗刷一切罪恶与背叛的瓢泼大雨之中。
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帘吞没，消失在城市冰冷的灯火尽头。
只有无情的暴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着，像是在为一场时代的落幕而奏响悲鸣，又像是在默默孕育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即将席卷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