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平淡的通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苏晚晴因接到订单而升腾的喜悦。
“苏大强家属,你们预交的住院费快用完了,明天记得去缴费处续费,不然有些药就要停了。”
李翠花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惶恐地看向女儿。苏大强躺在病床上,闻言也是面色一暗,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这条腿,不仅没能给家里挣钱,反而成了拖累。
病房里刚刚因陈阿姨订单带来的轻松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重新被一种无形的经济压力所笼罩。
苏晚晴的心也沉了一下,但她的面色却异常平静。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和订单的压力同时到来。
“好的,护士同志,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交。”她语气平稳地回应道。
护士点了点头,记录了一下便离开了。
门一关上,李翠花就焦急地低声道:“晚晴,这……这又要交多少钱?咱们手里那点钱,还得留着给你爹买营养品,还要给你本钱做那些头花……”
“娘,别慌。”苏晚晴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稳有力,“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爹的药不能停。”
她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手里现有的资金,支付了刚才为完成订单采购的“高级”材料后,剩下的确实不多了。既要续交住院费,又要保证订单原材料的充足,还要维持家里的基本开销……
摆在面前的似乎有两条路:一是动用陆北辰购买三七的那一百块钱。这笔钱她本打算作为扩大再生产的核心资本,轻易不想动用。二是想办法尽快变现一部分现有的“资产”。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刚刚采购来的、品质更好的布料和那珍贵的蕾丝、仿珍珠上。用这些材料做头花,利润更高,但成本也高,而且需要时间。而陈阿姨的订单时间紧迫,必须优先使用这些好材料。
那么,能够快速变现的,就只剩下之前用廉价材料做的那些头花的“设计”本身了。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授权生产。
她一个人,就算不吃不喝,三天内完成三十个精美发饰已经是极限,这还不算她需要继续摆摊维持现金流。但如果,她能找到人,按照她的设计,帮她完成一部分基础、简单的款式呢?
她立刻想到了母亲李翠花。母亲手巧,以前就会缝缝补补,这两天看她做头花,也学了些皮毛。一些简单的毛线编织发圈或者基础款缎带蝴蝶结,母亲完全可以胜任!
“娘,”苏晚晴看向李翠花,眼神认真,“您相信我吗?”
李翠花看着女儿沉着镇定的眼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信!娘当然信你!”
“那好。”苏晚晴拿出之前剩下的彩色毛线和普通缎带,“我现在教您做两种最简单的发圈和蝴蝶结。您帮我做,每个我给您……三分钱的工钱。”
她不能白让母亲干活,必须建立契约意识,这也是为了让母亲更有价值感和积极性。
“工钱?不不不,帮自己家干活,要什么工钱!”李翠花连连摆手。
“娘,这不是帮家里干活,这是做生意。”苏晚晴态度坚决,“您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这样,我才能知道每种款式的真实成本。您要是不要工钱,我就不让您做了。”
李翠花看着女儿不容置疑的样子,又想到家里窘迫的现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好,娘听你的,娘学。”
接下来的时间,苏晚晴化身严格的“技术指导”,极其耐心地将两种最简单款式的制作步骤分解,手把手地教给李翠花。李翠花本就手巧,加上用心,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虽然速度慢些,但做出来的成品像模像样。
看着母亲专注地坐在窗边,就着光线一点点缠绕毛线,苏晚晴心中酸涩又欣慰。她知道,这不仅是在分担她的压力,更是在帮助母亲重新找到在这个家庭中的价值和支撑点。
安顿好母亲这边,苏晚晴自己也争分夺秒地投入到陈阿姨的订单制作中。浅蓝色的蕾丝边夹、点缀着仿珍珠的优雅发叉、用不同层次缎带做出的复合式蝴蝶结……她将脑海中的创意与这个时代的审美谨慎地融合,每一件作品都力求精致独特。
她的手指飞快地穿梭,剪刀、针线、材料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得擦,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创作里。她知道,这批订单的质量,将直接决定她能否打开学校这个潜在的高质量客户渠道。
夜深了,医院走廊安静下来。苏大强早已睡着,李翠花也因为疲惫,靠在椅子上打着盹,手里还捏着一个未完工的毛线发圈。
只有苏晚晴桌前的煤油灯(她自备的)还亮着微光。她正在给最后一个,也是最复杂的一个发饰——一款结合了缎带玫瑰和细密蕾丝的发带,做最后的收边。
当最后一针完美收线,苏晚晴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僵硬的脖颈。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三十个款式各异、精美程度远超她之前摆摊货品的发饰,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三十个发饰,不仅仅是订单,是她事业起步的里程碑,更是她在绝境中为自己和家人挣来的一份希望和尊严。
她小心地将所有发饰分类包好,计算了一下成本和时间。母亲帮她完成了十个基础款,大大减轻了她的负担。按照与陈阿姨约定的价格,这批订单的利润相当可观,足以支付父亲的住院费,还能有不少结余。
她轻轻推醒母亲,让她去床上休息。自己则吹灭了煤油灯,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床上安睡的父母。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的眼神却格外明亮坚定。
她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没有错。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然而,就在她准备闭眼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交货和缴费时,寂静的夜里,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急促的争吵声,其中似乎隐约夹杂着“……药材……来历……说不清楚……”的字眼。
苏晚晴的睡意瞬间消散,她猛地坐起身,侧耳倾听,心缓缓沉了下去——这声音,似乎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