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演出的喧嚣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但日子已经悄然回归了图书馆、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平静。春天彻底占领了校园,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叶,樱花、玉兰次第开放,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甜香和湿润泥土的气息。
沈念和陆沐阳的关系,在经历了那次“半公开”和演唱会夜晚的悸动后,进入了一种更加微妙而深入的阶段。那种初期的试探和不确定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安稳的亲密。他们依旧保持着各自的节奏,但彼此的世界,已经无声地交融了大半。
这是一个周四的下午,天空有些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雨。图书馆里光线昏暗,开了灯,营造出一种与窗外春光隔绝的、适合专注的氛围。沈念和陆沐阳并排坐在老位置,各自埋头于书海。沈念在啃一本厚厚的社会学理论,陆沐阳则在攻克一道复杂的计量经济学模型。
沈念看得头昏脑胀,脖子发酸,她放下笔,揉了揉后颈,下意识地就像没骨头一样,朝着旁边陆沐阳的方向歪了过去,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上臂外侧。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动作,做完之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热。
陆沐阳正在草稿纸上演算的笔尖猛地顿住,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整个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额角传来的、微热的体温,和她发丝轻扫过他手臂皮肤的、细微的痒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沈念的心跳开始加速,有些懊恼自己的唐突,正想直起身子道歉,却感觉到他紧绷的手臂肌肉,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下来。他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甚至几不可察地将手臂往她那边挪动了一毫米,让她靠得更稳当些。然后,他重新拿起笔,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画,只是书写的速度,似乎比刚才慢了一些,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沈念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股暖流悄然蔓延。她没有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坚实而温热的触感,和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窗外隐约传来闷雷声,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窗,淅淅沥沥,由疏到密。图书馆里更加安静了,只有雨声、翻书声,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无声的允许,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比任何言语的确认都更让沈念感到安心和幸福。她甚至能感觉到,在她靠着他之后,陆沐阳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几不可察地放松了少许,向她这边微微倾斜了一个极小角度。
不知过了多久,沈念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感觉到陆沐阳极轻地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眼罩,是他平时午休用的那种。他动作很轻,生怕惊醒她似的,将眼罩递到她手边,用气声低低说:“要是困,就睡会儿。”
他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低沉而温柔,像大提琴的尾音。沈念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她接过眼罩,小声说:“谢谢。”
他没有回应,只是重新拿起书,但沈念敏锐地察觉到,他耳根又泛起了熟悉的淡粉。
沈念戴上眼罩,世界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雨声被隔绝了一些,但身边人的存在感却更加清晰。她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温度。在这个被春雨笼罩的下午,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归属感。
她就这样靠着他,戴着眼罩,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昵的静谧。偶尔,她会感觉到陆沐阳极其轻微地调整一下翻书的姿势,或者拿起水杯喝口水,但每一次动作都放得极轻,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闭馆音乐响起时,雨还没有停。沈念摘下眼罩,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陆沐阳已经开始安静地收拾东西。
“雨好像小了点。”沈念看着窗外说。
“嗯。”他点头,从书包里拿出那把熟悉的黑色长柄伞。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雨丝细密,在空中织成一张朦胧的纱幕。陆沐阳撑开伞,很自然地将大部分面积倾向沈念这边。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沈念的手臂轻轻贴着他的,能感觉到他毛衣面料下传来的体温。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单调而催眠,两人沉默地走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伞下的小小空间里流淌。
走到宿舍楼下,屋檐暂时挡住了雨水。沈念站定,抬头看他。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
“我上去了。”她说。
“嗯。”他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低声道,“明天见。”
“明天见。”沈念笑着挥手,转身跑进宿舍楼。
跑到楼梯转角,她习惯性地回头。陆沐阳还站在原地,撑着伞,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雨幕中,他的身影有些朦胧,但那份安静的守护却清晰可感。见她回头,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沈念也用力挥挥手,才心满意足地跑上楼。回到宿舍,她靠在门板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雨声和图书馆里他低沉的嗓音。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臂的温度。
这个春雨绵绵的下午,没有激动人心的告白,没有浪漫的约会,只有一个无声的依靠,一个递过来的眼罩,和一把共撑的雨伞。但沈念却觉得,他们的心,在这场春雨中,靠得前所未有的近。那种无需言说的亲密和信任,像春雨滋润大地一样,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彼此生命的土壤深处。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