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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游煜率领的一千轻骑,已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风,因为极速而变得猛烈,裹挟着热浪和尘土,扑面而来,吹得游煜头盔下的发丝狂乱飞舞,抽打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颊上。他微微眯起眼睛,控驭着身下奔驰的战马,大脑却在以比马速更快的速度飞转。强攻一座城池,哪怕它守备再空虚,凭借这一千骑兵,没有攻城器械,也必然会造成己方不小的伤亡,这绝非智者所为,也违背了罗将军“减少伤亡”的指令。他必须智取。

他仔细回想着斥候汇报的每一个细节——巴军是“倾巢而出”。一个大胆而精巧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并且不断完善细节。

在距离广安城尚有数里之外,一处能够遮蔽视线的小丘陵后面,游煜猛地举起了右手,握拳,示意部队减速,最终停止。马蹄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战马粗重的喘息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他叫来一名以机灵果敢着称的队正,以及从全军中精心挑选出的十余名士兵。这些士兵个个精通巴地口音,相貌气质也与本地巴人无异,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经历过战阵,心理素质过硬。

“脱下号服,换上这个。”游煜低声下令,亲兵立刻递上来十几套之前战斗中缴获的、略显脏污甚至带着些许暗红血渍的巴军衣甲。

这队正和十余名士兵立刻行动起来,迅速换装,转眼间,一支形貌狼狈、仿佛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巴军传令小队”便出现在了游煜面前。

“你等假扮溃兵,或者说,前线派回来的传令兵,”游煜将队正拉到一边,目光锐利如鹰,声音压得极低,“就说是前线军情紧急,邓县民团反扑,或我军大胜需要增援等等,编个像样的理由,需要立刻面见城守,或有重要‘军令’送达。务必骗开城门!记住,神态要慌,但语气要横,要显得情急之下不容置疑!一旦城门开启,立刻抢占门洞,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并发信号!我等随后便到!”

“将军放心!卑职明白!定不辱命!”队正重重抱拳,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兴奋、紧张与决然的光芒。他不再多言,翻身上了一匹同样显得有些疲惫的战马,招呼那十余骑换好装的士兵,稍微整理了一下“装扮”,做出仓皇奔逃、人困马乏的姿态,便打马扬鞭,朝着广安城西门的方向,不算太快,但足够引人注目地狂奔而去。

游煜则率领主力骑兵,偃旗息鼓,收起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旗帜,借助官道旁起伏的丘陵、茂密的树林和已经开始泛黄的庄稼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般再次启动,逼近到距离广安城西门仅有一里左右的一片杨树林中,静静地埋伏下来。所有人都下了马,给马匹戴上嚼子防止嘶鸣,士兵们则紧握兵器,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座城池的轮廓,如同潜伏在草丛中、收敛了所有气息的毒蛇,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刻。

从林中缝隙望出去,广安城的轮廓清晰可见。这座州城并不算多么雄伟,城墙多以夯土和本地开采的石块混合垒砌,许多地段显得低矮而斑驳,唯有他们目标所在的西门,似乎经过近年修缮,墙体稍显高大坚固一些。城头上,几面巴军的旗帜无精打采地垂在旗杆上,如同这闷热天气里打蔫的树叶。守军的身影稀疏,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懒散走动的人影,显然是主力离城后,留下的尽是些老弱辅兵或者原本的郡国兵,战斗力与警惕性都堪忧。

那队正带着十余骑“巴军”,一路“狼狈”地冲到西门外吊桥前。队正勒住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顺势朝着城头上用带着浓重巴地口音的官话,语气焦急万分地高声呼喊:

“快开城门!快!前线紧急军情!要立刻面见城守大人!耽搁了时辰,砍了你们的脑袋也担待不起!快开城门!”

城头上的守军被惊动,几个脑袋从垛口后面探出来,警惕地向下张望。看到下面是自己人的服饰(虽然脏破),而且只有十余骑,人困马乏的模样,不像是大军来袭,城下之人又一口地道乡音,疑虑首先就去了一半。一个看似是小头目的人趴在垛口边,喊道:“何处来的军情?是哪一部分的?可有凭证?”

队正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更加焦急甚至愤怒的表情,举起那枚不知从哪个倒霉巴军低级军官尸体上搜来的、刻着古怪符文的铜质令牌,用力晃了晃,破口骂道:“眼瞎了吗?看不见老子是前军张将军麾下的传令?这是令牌!前线大胜!邓县那帮土鳖望风而逃,将军正率部追击,但有紧急军务需立刻禀报城守!可能是敌军残部流窜方向有变!再不开门,误了军机,老子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快开城门!老子们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回来!”

他这一番连唬带吓,演技逼真。城头守军相互嘀咕了几句,似乎被“前线大胜”的消息和对方那不容置疑的急躁态度,以及那枚看起来似模似样的令牌给唬住了。加之长期以来,巴军在与周边势力及民团的战斗中,确实胜多败少,夺回广安后,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骄纵轻狂之气,认为韩军主力尚远,此地安如泰山,守军的警惕性本就降到了最低点。那小头目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承担“延误军机”的责任,回头对下面喊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随着一阵老旧绞盘转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那道以铁索悬挂的沉重木质吊桥,开始缓缓地、颤巍巍地放了下来,最终“砰”地一声搭在了护城河的对岸。紧接着,城门楼下的士兵也开始推动那两扇包着厚重铜皮、布满铆钉的木制城门,伴随着“轧轧”的摩擦声,城门被打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两三骑并行的缝隙。

就是现在!

假扮传令兵的队正眼中寒光一闪,所有的疲惫和伪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迅猛。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如同红色闪电般冲了进去!身后十余骑也如同心有灵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旋风般紧随而入,马蹄踏在门洞内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

“动手!夺门!”队正暴喝一声,如同惊雷在门洞内炸响!他手中那柄一直按在腰间的马刀已然出鞘,在略显昏暗的门洞内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闪电般劈翻了门后一名刚刚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错愕神情的守军士兵!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

其余假扮的士兵也纷纷暴起发难!刀光闪动,伴随着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瞬间就将门洞附近那寥寥七八名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守军砍倒在地!血腥味立刻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抢占位置!守住门洞!发信号!”队正一边格挡开侧面一名惊慌失措的守军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将其砍倒,一边对身边一名早已准备好的士兵大吼。那名士兵动作麻利,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搭上弓弦,用尽全身力气,对准城门洞外的天空,奋力一拉!

“咻——嘭!”

一支带着尖锐刺耳啸音的火箭,如同挣脱束缚的火蛇,冲天而起,在闷热得如同凝固的空气中,划过一道醒目的轨迹,最终在城门上方不算太高的位置,炸开一团虽然不大、但在灰白天色下却无比醒目的红光!

那信号,是如此清晰,如此决绝!

早已在树林中焦急等待、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的游煜,在看到那团红光的瞬间,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翻身上马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把抄起得胜钩上的长刀,雪亮的刀锋向前狠狠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全军听令!夺城!杀——!”

“杀——!杀——!杀——!”

埋伏在杨树林中的一千轻骑精锐,如同决堤的狂潮,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兽,以排山倒海、无可阻挡之势,冲向那洞开的、仿佛在向他们招手的广安西门!千骑奔腾,马蹄声不再是鼓点,而是连绵在一起、震耳欲聋的惊雷!大地在铁蹄下剧烈地颤抖,扬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巨龙,直冲云霄,将那团刚刚消散的信号弹红光也淹没了下去!

城头上的守军,直到此时,才彻底从懵懂和侥幸中惊醒过来,发出了惊恐万状、变了调的呐喊和锣声!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少量箭矢稀稀拉拉、毫无准头地射下,对于如同金属洪流般冲来的韩军铁骑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连稍微延缓他们的速度都做不到。

游煜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入了尚在激战的门洞。他手中长刀左右劈砍,精准而狠辣,将两名试图拼死重新推动城门、隔绝内外联系的巴军士兵砍翻在地。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手臂上,带来粘稠的触感,但他心中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完成任务的火热。后续骑兵如同铁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城门洞,然后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轰然四散,沿着城门内的主要街道向两侧迅猛席卷,刀光闪烁,蹄声如雷,清剿着任何敢于手持兵器出现的巴军残余。

城内的抵抗,微弱得可怜。留守的巴军本就人心惶惶,主力和精锐尽数北上,留下的多是老弱和没什么战斗经验的辅兵,此刻见到如神兵天降般、武装到牙齿的韩军大队骑兵,那震天的杀声和雪亮的刀锋,瞬间就摧毁了他们本就薄弱的意志。大多数守军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跪地投降,将兵器扔得远远的。少数一些隶属于城守亲卫或者血性尚存的军官,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但在韩军骑兵迅猛的冲击和精准的劈砍下,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被格杀在街角、营房门口。

战斗,几乎在开始的同时,就已经接近了尾声。

游煜策马立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冷静地下达着一连串的命令:一队控制其余三门,防止有人逃出报信;一队迅速占领府库、粮仓和军营,清点物资,防止破坏;一队上城墙,肃清残敌,全面接管城防;另派一队军法士兵,在城内巡逻,弹压可能出现的趁火打劫,安抚惊恐不安的百姓……

不到半个时辰,广安城四门皆已插上了韩军汉中军的猩红战旗。那旗帜在依旧闷热、却仿佛因为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胜利而透出一丝轻松的风中,猎猎作响。城头上的巴军尸体被迅速清理下去,零星的战斗声也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韩军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游煜登上了西门的城楼,俯瞰着这座已经易主的城池,年轻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属于胜利者的锐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空气中还混杂着血腥味和硝烟味,但他却觉得,这比行军途中那纯粹的闷热要清新得多。

“立刻向罗将军派快马报捷!”他转身,对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广安已下,我军伤亡轻微,缴获颇丰,正固守待援!”

快马带着捷报,冲出刚刚经历了一场闪电夺城战的广安,向着北方,罗琨伦主力大军的方向疾驰而去。而广安城,则在初夏午后的闷热中,开始慢慢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等待着北面即将到来的、注定更加惨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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