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残魂坡,二狗依照那湮灭老者的指引,向着西边那更加昏暗、混乱的区域行去。周遭的景象愈发荒凉破败,焦黑的土地上开始出现更多扭曲的、仿佛痛苦挣扎形成的怪石,空气中弥漫的怨气与戾气也变得更加浓郁、驳杂,甚至隐隐形成肉眼可见的淡黑色薄雾,侵蚀着过往魂体的灵光。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尽量避开那些魂影聚集之地,尤其是几处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疑似有强大厉魄或邪灵盘踞的区域。然而,阴间的危险往往出其不意。
就在他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惨白色枯骨堆砌而成的怪异石林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锁链,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两侧的骨堆缝隙中激射而出!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精纯的怨力与某种邪恶法术凝结而成,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封死了二狗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的空间,目标直指他的魂体核心!
偷袭!
二狗心中警铃大作!他能感觉到,这锁链中蕴含的力量阴毒而刁钻,远非之前遇到的厉魄可比,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擅长合击之术的敌人!
仓促之间,他来不及多想,辰星四耀的力量瞬间爆发!紫金色的星辉如同护体光环般骤然亮起,同时他身形急晃,试图从锁链交织的缝隙中穿出。
“嗤啦!”
尽管他反应极快,依旧有两道锁链擦着他的魂体边缘掠过!那锁链上的怨力如同附骨之疽,瞬间侵蚀了他的护体星辉,留下两道漆黑的、不断冒着污秽黑烟的痕迹,传来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与此同时,四道穿着残破黑色鬼差服饰、但眼神凶戾、周身缠绕着与正统鬼差截然不同的污浊煞气的身影,从骨堆后显出身形。它们手中握着同样的怨力锁链,脸上带着残忍而贪婪的狞笑。
“嘿嘿,大哥,果然是个肥羊!魂体凝实,还有股怪异的阳气,吞了他,抵得上我们抓几十个普通游魂!” 一个尖嘴猴腮的鬼差舔着嘴唇道。
“废话少说,拿下他!献给坛主,又是大功一件!” 为首那个面目狰狞、额生肉瘤的鬼差厉声喝道,手中锁链一抖,再次如同毒龙般噬向二狗。
是黑煞宗伪装的鬼差!或者说,是已经被黑煞宗腐蚀、掌控的阴司败类!
二狗心中怒火升腾,但更多的是凛然。对方配合默契,实力不俗,而且显然在此设伏已久,专挑他这种看起来“特殊”的魂体下手。他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引来更多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再保留。眉心辰星星窍骤然亮起,沟通冥冥中的本命星辰,虽然感应微弱,但依旧引动了一丝纯粹的星辰本源之力!
“星辉,裁决!”
他并指如剑,不再闪避,而是迎着那几条噬来的怨力锁链,猛地点出!一道凝练如细丝、却蕴含着煌煌正气与破邪意志的紫金色剑罡,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几条锁链能量交织的核心节点上!
“嘭!”
一声闷响!那几条凶悍的怨力锁链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猛地僵住,然后从接触点开始,迅速崩溃、瓦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四个伪装鬼差齐齐闷哼一声,显然法术被破受到了反噬。
“点子扎手!结阵!” 那为首鬼差又惊又怒,大吼道。
然而,二狗岂会再给他们机会?他身形如电,瞬间欺近其中那个尖嘴猴腮的鬼差,包裹着星辉的拳头直接轰向对方面门!
那鬼差吓得魂飞魄散,仓促间举起手中的哭丧棒格挡。
“咔嚓!” 蕴含着星辰之力的拳头,岂是这种低阶鬼器能抵挡?哭丧棒应声而断,拳头去势不减,狠狠砸在了那鬼差的魂体上!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那鬼差的魂体如同被投入炼狱的冰雪,在纯净的星辉中迅速消融,眨眼间便魂飞魄散!
另外三个鬼差见状,亡魂大冒,再也顾不得结阵,转身就想逃跑。
“哪里走!” 二狗杀心已起,既然动了手,就必须斩草除根!他身形连闪,星辉剑指纵横,又是两声短促的惨叫,另外两名鬼差也步了后尘。
只剩下那个为首的面目狰狞鬼差,他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向骨林深处逃窜。
二狗正要追击,彻底了结后患,忽然——
“唉……”
一声苍老而无奈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悠久的岁月,突兀地在二狗身边响起。
紧接着,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青色光圈,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那逃窜的鬼差首领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被弹了回来,摔倒在地,惊恐地望向二狗身后。
二狗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旧式鬼差服、腰背微驼、面容慈祥却带着深深疲惫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光滑的旧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蒙尘的灰色珠子,刚才那青色光圈,显然便是此杖发出。
这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是纯正而温和的阴司鬼差气息,与之前那几个伪装者截然不同。而且,其气息深沉内敛,给二狗的感觉,竟比那牛头马面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加晦涩。
“年轻人…不,年轻的魂…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老鬼差看着二狗,又看了看地上惊恐万状的鬼差首领,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
二狗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放松戒备:“前辈是何人?为何阻我?”
老鬼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二狗的问题,而是看向那个鬼差首领,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王五,你如今…也堕落至此了吗?”
那被称为王五的鬼差首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沈…沈爷…小的…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无奈?” 老鬼差沈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便是无奈,便可残害同僚,戕害无辜游魂,投靠那等邪魔外道吗?你忘了我们当年入职阴司时,立下的誓言了吗?”
王五只是磕头,不敢言语。
沈爷再次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中的木杖。那困住王五的青色光圈骤然收缩,化作一道青芒,钻入王五体内。王五身体一僵,随即软倒在地,魂体变得虚幻了不少,但性命无碍,只是被暂时封印了大部分力量。
“滚吧。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沈爷疲惫地挥挥手。
王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骨林深处。
处理完王五,沈爷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二狗,仔细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星窍和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紫金色星辉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惊讶。
“身具星宗传承,魂凝功德之光…却非我阴司在册之魂…年轻人,你是偷渡入阴间的?” 沈爷一语道破了二狗的来历。
二狗心中巨震,知道在这等老牌鬼差面前,隐瞒已是无用,反而显得不诚。他收敛了星辉,拱手道:“前辈慧眼。在下确有不得已之苦衷,冒死潜入阴间,只为寻访故亲,并探查黑煞宗之阴谋。”
听到“黑煞宗”三字,沈爷的眉头深深皱起,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此地非说话之所,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向着骨林一侧走去,步伐看似缓慢,却几步之间便已在数十丈外。二狗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沈爷带着二狗七拐八绕,来到骨林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由几块巨大兽骨天然形成的洞穴之中。洞穴内颇为干净,甚至还摆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仿佛是他的一个秘密据点。
沈爷在石凳上坐下,示意二狗也坐。他取出一个古旧的葫芦,拔开塞子,一股精纯的阴气弥漫开来,他喝了一口,脸色似乎好看了些许。
“年轻人,你可知,你方才险些闯下大祸?” 沈爷看着二狗,缓缓开口。
二狗疑惑:“前辈是指…”
“是指你杀了那三个鬼差,还想杀王五。” 沈爷道,“你可知,如今这阴司,尤其是这西部混乱之地,十殿阎罗闭门不出,各司其职的判官大多或被架空,或已同流合污。像王五这样的鬼差,明面上依旧挂着阴司的职衔,实则早已投靠了黑煞宗,受其差遣。你杀了他们,便是公然与黑煞宗为敌,他们会立刻知晓,并派出更强大的力量来追杀你。”
二狗心中一沉:“难道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沈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年轻人,你还是太小看黑煞宗在此地的势力了。老夫在这阴司当差已逾千年,眼睁睁看着这幽冥地府,是如何一步步被他们侵蚀、掌控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其势…已然滔天啊!”
“他们不仅掌控了像王五这样大量的底层鬼差,更可怕的是,高层之中,亦有其党羽!据老夫所知,十殿阎罗中,至少有两位已明确倒向黑煞宗背后的‘尊者’,另有数位态度暧昧,保持沉默。手握实权的四大判官,除了崔判官态度不明,钟判官据说已被软禁,而赏善司、罚恶司的两位判官,恐怕…也已非清白之身。”
“他们垄断了部分轮回通道,借此要挟阳间权贵,为其提供资源与庇护。他们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干涉生死簿的记录!”
“你想想,一个能影响生死,操控轮回的势力,在这阴间,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你一个偷渡而来的生魂,即便身负星宗传承,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稍大一点的蝼蚁罢了。一旦被他们盯上,上天入地,再无你容身之处!”
沈爷的话语,如同一个个沉重的鼓槌,敲打在二狗的心头。他知道黑煞宗在阴间势力庞大,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几乎一手遮天的地步!连十殿阎罗、四大判官这等阴司顶层,都已被其渗透、掌控!
这简直令人绝望!
看着二狗骤变的脸色,沈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老夫观你心性正直,身负功德,又与黑煞宗有隙,故而才出言提醒,并救下那王五一命,免得你立刻暴露。年轻人,听老夫一句劝,若无机缘,尽早寻隙返回阳间吧。这阴间的浑水,不是你目前能蹚的。”
二狗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中虽然凝重,却并无退缩之意:“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但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至亲魂魄,不得不寻。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在下也绝不会退缩。”
他顿了顿,问道:“前辈可知,那黑煞宗在阴间的总部位于何处?或者…可知一位名为‘陆判官’的大人下落?”
沈爷看着二狗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忧虑。
“黑煞宗总部,神秘莫测,据说位于阴山背后的‘无尽血海’深处,有重兵把守,阵法森严,非其核心成员,根本无法靠近。”
“至于陆判官…” 沈爷压低了声音,“他乃是查察司的判官,素来刚正不阿,是少数仍在明里暗里与黑煞宗抗争的正直之神。也正因如此,他如今处境极为艰难,被多方掣肘,甚至屡遭暗杀。他的判官府邸,就在酆都城南,但如今已被严密监视,如同龙潭虎穴。你想见他,难如登天。”
酆都城!陆判官!
二狗牢牢记住这两个名字。虽然艰难,但总算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多谢前辈告知!” 二狗诚挚地拱手道谢。
沈爷摆了摆手,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王五回去后,虽因老夫之故未必敢立刻上报,但黑煞宗的耳目远不止他一个。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身形渐渐变淡,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穴之中。
洞穴内,只剩下二狗一人,以及沈爷那番关于黑煞宗势滔天的沉重话语,在他魂识中不断回荡。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黑暗。但知道了目标,总好过无头苍蝇。
他走出洞穴,望向酆都城的方向,眼神坚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去一趟酆都城,找到那位陆判官!
骨林遇伏险丧命,煞宗爪牙露狰狞。
星辉裁决诛邪佞,善心老差现身踪。
携入秘洞吐真言,阴司腐朽势滔天。
阎罗判官皆沉沦,唯有陆判撑正气。
前路虽艰志不改,直指酆都寻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