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万籁俱寂。安全屋的静室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奇异空间,内部涌动着肉眼不可见、却足以让灵魂战栗的磅礴能量。虚空之中,那由泥道士本命精血与星辉勾勒的“星枢叩幽”大阵,如同一个微缩的活体星云,缓缓旋转,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与威压,将静室映照得忽明忽暗。
泥道士盘膝坐于阵法核心之前,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他七窍中渗出的血丝已然干涸,但新的血珠又从毛孔中不断沁出,将他破旧的道袍染上点点暗红。他的身体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万钧重担,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意志,死死盯着阵法与那枚剧烈震动的幽冥玄铁令牌。
“时辰将至…布阵!”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早已准备就绪的玄云道长立刻行动。他神色肃穆,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他首先在泥道士绘制的虚空大阵外围,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插上了七根粗如儿臂、颜色各异的特制信香。香非寻常檀香,而是用百年桃木芯、雷击木粉、辰砂、雄黄粉以及几种只在月圆之夜采摘的阴性灵草混合压制而成,名为“七星定魂香”。香头无火自燃,升起七道笔直的、颜色各异的烟气,青、赤、黄、白、黑、紫、蓝,七色烟气并不散逸,反而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约束,袅袅上升,在虚空大阵外围形成了一个旋转的七色烟环,散发出安定神魂、稳固空间的奇异力量。
紧接着,玄云取出厚厚一叠特制的符纸。这些符纸并非黄纸,而是一种暗金色的、触手冰凉、仿佛蕴含着星屑的“星纹帛”。他以自身道元为引,不用朱砂,而是蘸取了一种散发着月华清辉的“太阴真水”,围绕着那七色烟环,开始快速张贴符箓。
这些符箓种类繁多,功用各异:
“固界符”贴在静室四角与门户,进一步加固玄云之前布下的隔绝结界,防止能量外泄惊动外界,也抵御可能从即将打开的“缝隙”中渗透出的阴气冲击。
“聚灵符”贴在虚空大阵下方,如同贪婪的触手,疯狂汲取着周围空间中稀薄的天地灵气,汇入大阵,为仪式提供额外的能量支持。
“安神符”则贴在泥道士和二狗的额前(二狗是虚贴于魂体眉心),帮助他们稳住心神,抵御即将到来的、来自九幽的精神冲击。
最核心的,是九张绘制着扭曲蝌蚪文、散发着空间波动的“破障符”,被玄云以九宫方位,精准地贴在了那幽冥玄铁令牌周围的虚空中,它们的作用,便是在阴阳壁垒被定位到最薄弱点的刹那,合力将其“刺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又充满了庄严与紧迫。每一根香的插入,每一张符箓的贴上,都让静室内的能量场产生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有序,也更加危险。那七色烟环缓缓旋转,与中心的虚空星图大阵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李明远守在结界边缘,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他紧紧握着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尽管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眼前这正在成型的、通往死亡国度的仪式。
而二狗,魂体悬浮在泥道士身侧,紫金色的光芒稳定地内敛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香烛符纸的布置完成,一股庞大的、被引导和约束的力量,正以那虚空大阵为核心,不断积蓄、攀升,如同张开的巨弓,箭矢已搭在弦上,只待那最后一声令下!
泥道士艰难地抬起双手,再次结成一个复杂古老的法印,他张开口,不再吟诵之前的古调咒文,而是开始念诵一段更加简短、却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能引动规则震颤的“开门”口诀!这口诀并非任何一种已知语言,音调古怪拗口,时而高亢如龙吟,时而低沉如鬼啸!
“曷摩诃,萨哆喃,唵,吽,吒利!”
每一个音节吐出,泥道士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脸色就更灰败一分,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盛!对应的,那虚空中的“星枢叩幽”大阵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光芒刺目欲盲!下方的幽冥玄铁令牌更是发出了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的悲鸣,表面的恶鬼头像狰狞欲活,那两点幽绿鬼火猛地喷射而出,化作两道绿色光柱,注入上方剧烈波动的虚空!
七根“七星定魂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七色烟环收缩、凝聚,几乎化为实质!九张“破障符”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表面的蝌蚪文亮起刺目的白光!
静室内的空间扭曲达到了极致,光线彻底混乱,物体的轮廓开始模糊,仿佛整个房间都要被吸入那个能量漩涡的中心!
就在泥道士念出最后一个口诀音节的刹那——
子时正刻,阴极阳生!
“轰!!!!!”
一声无声的惊雷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九张“破障符”同时爆裂,化作九道纯白色的、蕴含着极致破灭意志的光箭,狠狠地“刺”向了幽冥玄铁令牌上方那片扭曲到极点的虚空!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来自世界规则的底层!
那片虚空,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猛地向内塌陷,然后豁然洞开!
一个仅有尺许直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光、内部是纯粹的、连意识仿佛都能吞噬的幽暗的“孔洞”,出现在了令牌上方!
没有想象中的阴风怒号,没有冤魂哀嚎,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冰冷和虚无,从那孔洞中弥漫开来。它仿佛连接着一个没有任何物质、能量、甚至时间概念的绝对“无”之领域。
鬼门……不,更准确地说,是通往阴间的一个极不稳定的“缝隙”,被强行打开了!
泥道士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被早有准备的玄云一把扶住。他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幽暗的孔洞,嘶声道:“快…缝隙不稳…维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二狗身上。
那幽暗的孔洞,如同一个冷漠的、等待吞噬一切的眼眸。
二狗的魂体,在那缝隙出现的瞬间,便已调整到最佳状态。他最后看了一眼几乎昏迷的泥道士,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玄云和李明远。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魂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金色流光,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精准地射入了那尺许方圆的、散发着绝对死寂的幽暗缝隙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的刹那,那缝隙猛地向内一缩,边缘的电光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幻影般,与下方光芒黯淡下去的幽冥玄铁令牌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静室内,那庞大的能量压力骤然消失,扭曲的光线恢复正常,只剩下满地的香灰、飘落的符纸残屑,以及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残留的冰冷死寂。
鬼门缝隙,开启又闭合。
孤魂,已入幽冥。
香烛定魂聚灵能,符箓固界破障开。
口诀引动规则颤,虚空塌陷现幽孔。
死寂冰冷弥漫室,鬼门缝隙终洞开。
紫金流光没虚无,孤征九幽不回头。
师力竭倒望孔消,前路凶吉两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