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作为青云门脚下第一大城，自是热闹非凡。时近正午，城内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江湖客的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韩非信步而行，一身青衫虽略显朴素，但那股历经诸界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度，以及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依旧让一些路过的行人下意识地多看他两眼，只觉得这年轻人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他需要信息，大量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而获取信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人流汇聚的酒楼茶肆。
抬眼望去，前方一座三层楼阁颇为气派，朱漆大门，金字匾额，上书“山海苑”三字。门口宾客迎门，香气四溢，看来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便是此处了。”韩非迈步而入。
堂内喧闹无比，几乎座无虚席。店小二眼尖，见韩非气度不凡，连忙堆着笑脸迎了上来：“这位客官，里边请！是用膳还是饮茶？雅间还是大堂？”
“寻个安静些的靠窗位置，上几样招牌小菜，一壶清茶。”韩非声音平和。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小二麻利地将韩非引至二楼一个靠窗的角落，这里既能俯瞰楼下街景，又能将大堂大部分动静收入耳中，还算清静。
很快，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和一壶沏好的香茗便端了上来。韩非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与此界风格迥异的美食，大部分心神却放在了倾听周围的谈话上。
他的神魂强大，即便不刻意运功，方圆数十丈内的细微声响也难逃其耳。一时间，各种杂乱的信息涌入脑海，被他迅速筛选、整理。
“……听说青云门今年又要开山收徒了，就在下月初三，俺家那小子要是有灵根就好了……”
“嘿，焚香谷那边近来也不太平，南疆的异动越来越频繁了……”
“天音寺的佛法大会下月举行，据说有高僧开坛讲经，祛病消灾……”
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
这三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被提及时常伴随着敬畏与向往。韩非心中默念，已然明了，这大概便是此方世界正道修真势力的魁首，如同明界的名门大派。青云门就近在咫尺，气象万千；天音寺远在西方，佛法昌盛；焚香谷镇守南疆，神秘莫测。
他正思索间，邻桌几个看似江湖豪客的汉子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灌了一口酒，大声道：“要我说，这修真练道，还得是青云门！那御剑飞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何等潇洒快意！”
他对面一个瘦高个嗤笑一声：“得了吧，王老五，就你这资质，下辈子也摸不到青云山的门槛。还不如去天音寺拜佛，求个来世安稳。”
“去去去，老子才不当和尚！”虬髯大汉摆手，随即压低了些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不过你们听说了吗？前些年，青云山脚下出过一桩惨案，就那个……草庙村！”
“草庙村”三字一出，不仅他那桌的人竖起了耳朵，连旁边几桌的食客也下意识地放低了交谈声，侧耳倾听。
韩非端起茶杯，目光微凝，重点来了。
瘦高个显然也知道些内情，接口道：“怎么没听说？一夜之间，全村几十户人家，几乎死绝！那叫一个惨啊……听说现场……啧啧，邪门得很！”
“可不是嘛！”虬髯大汉见吸引了众人注意，更加来劲，“都传是魔教妖人干的！那些杀千刀的，专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魔教？”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好奇问道，“王大哥，魔教到底是个啥？”
虬髯大汉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魔教啊，就是跟青云门、天音寺这些名门正派对着干的邪魔外道！听说有好多派系，什么鬼王宗、万毒门、合欢派……个个杀人不眨眼，修炼的也都是些吸人精气、炼人生魂的恶毒法门！”
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亲眼见过一般：“就说那草庙村惨案，据说就是魔教高手苍松道人干的！呸，名字倒是人模狗样，干的全是畜生事！”
“苍松道人？”旁边一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忍不住插嘴，“我怎听闻，那苍松道人原本就是青云门的人，还是位地位极高的首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虬髯大汉脸色一阵尴尬，梗着脖子道：“那……那不就是说魔教妖人无孔不入，连青云门都被渗透了吗？更说明他们奸诈可恶！”
韩非静静听着，心中已然勾勒出此界正魔纷争的轮廓。不仅仅是简单的正邪对立，似乎还掺杂着背叛、阴谋与难以言说的过往。一个正道巨擘的首座，竟是制造惨案的魔教内应？此事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哟，王大哥，你这消息都过时八百年了！还在嚼草庙村的陈年旧谷子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缎、摇着折扇的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带着两个随从，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虬髯大汉一看是他，脸色有些悻悻：“周少爷，您消息灵通，倒是说说有啥新鲜事？”
这位周少爷“啪”地一合折扇，得意洋洋地道：“最新消息，青云门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田真人，前几日不知从哪儿得了一株灵药，据说能增十年功力！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哈哈大笑道：“被他养的那只宝贝大黄狗给当萝卜啃了！田真人大发雷霆，满山追着大黄狗跑，据说追了整整三圈大竹峰！最后还是他夫人苏茹出面才平息了‘人狗大战’！哈哈哈！”
“噗——”
“哈哈哈哈！”
满堂食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就连一脸严肃的韩非，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一位德高望重的修真高人，被自家狗坑得满山跑，这画面感实在太强。
虬髯大汉也笑得前仰后合，刚才那点尴尬一扫而空：“真的假的？周少爷，你可别糊弄我们！”
“千真万确！我七舅姥爷的三外甥女的道侣就在青云门当杂役，亲眼所见！”周少爷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还有更绝的，听说田真人气得当晚没吃饭，苏茹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才哄好……”
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经过这么一打岔，方才谈论惨案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
韩非也不禁莞尔。这些修仙者，似乎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同样有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和……家庭趣事。这让他对此界的观感真实了不少。
笑声稍歇，那书生却又将话题引了回来，他叹了口气：“说笑归说笑，那草庙村惨案，终究是桩悬案，听说还有两个幸存的孩子被带上了青云山，也不知如今怎样了。这正魔之争，动辄牵连无辜，苦的终究是百姓啊。”
周少爷摇了摇扇子，不以为然：“书生你就是想得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青云门的道长们神通广大，自然会护佑一方平安。咱们啊，该吃吃，该喝喝，及时行乐才是正道！”说着，他招呼小二又上了几壶好酒。
韩非收回心神，慢慢饮尽杯中茶。
信息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正道三巨擘，错综复杂的魔教，以及作为正魔冲突缩影的“草庙村惨案”。此界秩序混乱，根源在于力量缺乏有效约束与引导，正魔双方似乎都陷入了仇恨与对抗的循环。
而他，或许可以成为那个打破循环，建立新秩序的人。
“下月初三，青云收徒……”他放下几块碎银，起身离开喧闹的山海苑。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中。一条以“法”为名的道路，似乎已在这谈笑与唏嘘之间，悄然铺开。而那条被啃了灵药的大黄狗，或许会成为他未来师门生活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想到此，韩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