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制革新,朝局渐稳;律法通行,秩序初立。然而,韩非深知,若要“法照大明”的理念真正深入人心,世代传承,仅靠强力的制度推行是远远不够的。根除蒙昧,开启民智,将《大明律》与“法理”新思植入下一代的心田,方是建立万世太平的根基。于是,一项比清丈土地、改革官制更为宏大、影响也更为深远的事业——建立全国官学体系,被提上了日程。
承运殿内,关于此事的讨论,却意外地遭遇了不小的阻力,而这阻力,更多是源于不解与现实的困难。
“陛下!教化万民,自是美德。然则,遍设官学,所需银钱、师资、场地何其浩大!国库虽丰,亦恐难以为继啊!”户部尚书首先叫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雪花般支出的银两。
礼部尚书也皱着眉头道:“陛下,读书识字,明理知义,向来是士绅子弟之特权。若广开官学,使贩夫走卒、农家子弟皆可入学,恐……恐有辱斯文,且易生是非啊。”他话语中透着千年以来知识阶层固有的优越与保守。
甚至连一些出身寒微的武将也觉得此事有些“想当然”。常遇春私下对庄铮嘀咕:“让泥腿子娃娃都去念书?这得花多少钱?有这钱多打几把刀枪不好吗?再说,种地的娃念了书,还能安心种地吗?”
面对这些疑虑,韩非早有准备。他并未直接驳斥,而是先命人将一份详尽的《大明官学体系建设方略》分发下去。
“银钱之事,无需忧虑。”韩非平静开口,“朕已下令,从抄没的前元贪官、不法豪强家产中,划出专款,作为‘教育基金’。同时,各州府县亦需从地方税收中按比例支取。此外,鼓励士绅商贾捐资助学,可立碑表彰,乃至授予‘义士’称号。多渠道并举,资金不是问题。”
他目光转向礼部尚书,语气渐沉:“至于‘有辱斯文’、‘易生是非’……朕倒要问问,是让百姓懵懂无知、易于操控为好,还是让他们明法理、知廉耻、能思辨为好?《大明律》要人人遵守,若民皆目不识丁,不明律法,何以守法?何以护权?这‘斯文’,难道就是建立在亿万黎民愚昧之上的空中楼阁吗?”
一番话,问得礼部尚书哑口无言,面色涨红。
“朕设立官学,非为培养只会吟风弄月的文人,”韩非声音朗朗,传遍大殿,“而是要培养知晓《大明律》、通晓实用之学、明辨是非、忠于国家的合格大明子民!官学体系,分蒙学(启蒙)、县学、州学、太学四级。蒙学力求普及,县学以上择优而取。所学内容,除传统经史子集之精华外,更需将《大明律》详解、算术、格物(基础物理)、地理、乃至《武德与法理》纳入必修!”
这一下,连彭莹玉等都感到震惊了。将律法和这些“杂学”提升到与经史同等重要的地位,简直是颠覆了千年来的教育传统!
“陛下,这……这是否太过……急进了?”一位翰林学士颤声问道。
“不急进,如何破旧立新?”韩非反问,“唯有让新一代从小沐浴在‘法理’之光下,熟知律法,明晓权利义务,这法治之基,方能牢固!此事,关乎国运,关乎大明能否摆脱治乱循环,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在韩非的强力推动下,大明官学体系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搭建起来。诏令下达各州府县,利用旧有书院、庙宇或新建校舍,筹措师资(初期大量启用落魄文人、退休官员乃至明教中识文断字者),编写新式教材(韩非亲自审核《大明律启蒙读本》和《格物初阶》)。
过程自然是困难重重,笑话百出。
在江南某县,第一所蒙学开学时,县太爷亲自到场。一群面黄肌瘦、光着脚丫的农家娃娃被父母扭送过来,哭闹声震天。教书先生拿着《三字经》刚念了“人之初”,底下娃娃们就开始学鸡叫、满地乱爬,先生气得胡子直翘。
更有甚者,周颠被派去监督某地州学的修建,他嫌工匠们砌墙太慢,竟运起乾坤大挪移,徒手将一块块巨石精准地“扔”到墙上,垒得又快又齐,把工匠和前来视察的学政官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周法王……真乃神人也!”只是那墙后来被专业工匠检查,说内力灌注之下坚固过头,反而不好开窗了……
师资更是大问题。许多老学究对教授《大明律》和“格物”十分抵触,认为那不是学问。韩非便下令在金陵设立“师范学堂”,专门培养新式教师,并给予优厚待遇。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混乱渐渐平息。当那些农家娃娃在学堂里,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大明律,定乾坤,天子与民,共遵循……”时;当他们开始用简单的算术帮家里计算田亩收成时;当一些聪慧的贫寒子弟通过考核,升入县学、州学,甚至获得补贴时,改革的成效开始显现。
越来越多的百姓意识到,读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而是能够改变命运、保护自身的切实路径。他们对朝廷、对《大明律》的认同感空前增强。
常遇春有一次回乡探亲,看到邻家那个曾经流着鼻涕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娃子,居然能捧着《大明律》磕磕绊绊地念出几条,还能跟他讲“不能随便拿人东西,那是侵犯物权”,惊得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回来连连对韩非感叹:“陛下,这学堂……真厉害!比俺的朴刀还厉害!”
韩非立于承运殿外,看着远方,仿佛能看到那些遍布州县的学堂里,点点“法理”的星火正在燃起。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比任何战争都更加漫长,却也更加根本的战役。
教化之功,润物无声。今日播下的种子,将在未来,长成支撑整个法治社会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