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万殁谷”,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尸横遍野的恐怖景象。相反,这里美得惊人,却也静得要命。
谷口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粉色薄雾,那是腐烂的植被发酵后产生的瘴气。阳光穿过雾气,被折射成诡异的七彩色。这里的植物大得离谱,巨大的蕨类像伞一样遮天蔽日,鲜艳的蘑菇像一盏盏小灯笼长满了树干。
“戴上。”李子木递给碧琪一个特制的口罩。
那是用几层棉布缝制的,中间夹层里塞满了李子木特意烧制的活性炭颗粒和碾碎的薄荷叶。在这个没有防毒面具的时代,这是唯一能过滤瘴气的手段。
“跟紧我,别碰任何颜色鲜艳的东西。”李子木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他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探路棍,每走一步都要先敲打前方的草丛——既是为了惊蛇,也是为了探虚实。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平坦如镜的草地。绿草如茵,点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看起来就像是贵族花园里精心修剪的草坪。这与周围狰狞的原始丛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一条通往深处的捷径。
“这路好走多了。”李子木下意识地就要迈步上去。刚才在荆棘丛里钻了半天,看到平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别动!”
身后的碧琪突然死死拽住了他的背包带子,力气大得惊人。
李子木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碧琪脸色惨白,隔着口罩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她的手正紧紧捂着胸口,像是突发了心脏病。
“怎么了?瘴气中毒了?”李子木紧张地去摸她的脉搏。
“不……不是毒。”碧琪摇了摇头,眼神惊恐地盯着那片美丽的草地,“那里……很饿。”
“很饿?”
“我感觉到那片地下有无数张嘴在等着吃东西……那种感觉,像是溺水一样的窒息。”碧琪指着草地旁边一条满是乱石和荆棘的陡峭山坡,“我们走那边,爬上去,哪怕绕远路也不能走这草地。”
李子木愣了一下,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好,听你的。”
但他没有立刻走,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力向那片草地中央扔去。
“噗。”
石头落地,没有发出撞击硬土的声音,反而像是砸进了一锅浓稠的粥里。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那片绿草地开始像波浪一样蠕动,石头周围的泥土瞬间液化,打着旋儿,仅仅两秒钟,那块石头就被彻底吞噬,草地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饱和流沙坑。”李子木倒吸一口凉气,“表面长草掩盖了地下水的渗出,这要是踩上去,越挣扎陷得越快,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看了一眼碧琪,心中对那个“能量感应”的能力多了几分敬畏。这种直觉,比雷达还好用。
“走,上山坡。”
两人绕开了这片死亡草甸,艰难地攀爬上了侧面的乱石坡。这里地势陡峭,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灌木丛,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就在他们刚刚爬到半山腰,也就是正好位于那片流沙地上方的时候。
“咔嚓——”
头顶上方的岩壁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脆响。那是木头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清晰得像是一声枪响。
李子木的战斗本能瞬间炸裂。
“贴墙!!”
他大吼一声,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扑向碧琪,将她死死按在向内凹陷的岩壁死角里,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了她。
下一秒,地动山摇。
“轰隆隆——!!”
几块磨盘大的巨石裹挟着无数碎石和泥土,从头顶呼啸而下。巨大的石块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漫天尘土,然后弹跳着坠入下方的流沙地,瞬间砸出了几个巨大的泥坑。
如果他们刚才没躲开,或者还在下面的流沙边缘徘徊,此刻已经被砸成肉泥了。
烟尘散去,李子木咳嗽着直起身子,拍了拍满头的灰土。碧琪被他护在身下毫发无伤,但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是……是地震吗?”碧琪颤声问道。
“万殁谷地质不稳定,落石很正常……”李子木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
他抬头看向巨石滚落的源头——那是上方十几米处的一个突出平台。
“你待在这别动,贴紧墙壁。”
李子木拔出腰间的短刀,像一只灵巧的猴子,顺着岩壁攀爬了上去。
到达那个平台后,他并没有看到人影。但他看到了比人影更可怕的东西。
在巨石原本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坑。而在凹坑边缘的泥土上,李子木发现了一根断裂的、手腕粗细的树干。
他捡起那根树干,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清新刺鼻的生木浆液味道直冲脑门。
树干的断口参差不齐,那是暴力折断的痕迹。而在树干的一头,甚至还残留着被刀刃削过的平滑切面——那是为了更好地卡进石头缝隙里做支点。
“杠杆原理。”李子木看着那个切面,手指轻轻摩挲,“这不是自然风化,这是有人用这根树干做杠杆,把石头撬下来的。”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的苔藓。果然,在离石头不远的地方,有一枚极其模糊的、只有半个脚掌的脚印。脚印很深,说明发力很猛。
“时机选得太好了。”
李子木站起身,俯瞰下方。
如果他和碧琪刚才走了流沙地,这石头会把他们逼进泥潭;如果他们走了山路,这石头就是当头一棒。
这不仅是谋杀,更是精心计算过的捕猎。
“鬼脚七……”李子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村里传闻极凶的瘸腿猎人名字。只有这种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人,才懂得利用地形制造如此完美的“意外”。
李子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刀。
之前的探险,他面对的是死物。从这一刻起,他面对的是活生生的恶意。
他跳下平台,回到碧琪身边。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碧琪紧张地问。
李子木把那根断裂的树干扔到一边,没有告诉她关于脚印的细节,以免她恐慌。
“没什么,只是岩石松动了。”李子木撒了个谎,但他紧了紧碧琪背包的带子,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换个走法。”
“怎么走?”
“把我们当成是正在被狼群追踪的兔子。”李子木看着幽深的丛林,眼神里闪烁着反击的寒光,“不走直路,不留痕迹,随时准备咬断猎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