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沈屹然完美混过去了。
翌日，等沈屹然吩咐厨房做好早餐后，发现祁阖还没起床的动静。
沈屹然站在二楼的房门前，指节在光洁的深色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门内一片沉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先生，起床了”
他又敲了一次，略微加重了力道，那声响落在厚重的实木上，显得有些沉闷，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犹豫只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瞬。作为神尊，他本无伺候人的习惯，但既然入了这方小世界，顶了这管家的身份，该尽的职责他还不至于推脱。
更何况，里面那位……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拧开了门柄。
卧室内的景象与他想象的豪门少爷的浮夸风格大相径庭。极致的黑与灰构成了主色调，巨大的灰色软包床占据中央。
深灰色的地毯吞噬了足音，厚重的黑色窗帘严丝合缝，将清晨的天光彻底隔绝在外，营造出一种近乎深夜的静谧与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带着雪松尾调的香氛气味，是属于林阖的味道，却又似乎比记忆中淡薄了许多。
他的目光很快适应了黑暗，精准地落在那张宽大的床上。
灰色的丝绒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只露出一簇黑发，毛茸茸的，随着主人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副贪睡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沈屹然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蹲下身，试图与那团鼓包平视。
他伸出手，指尖捏住被角，轻轻往下拉了拉，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先生？少爷？起床了。”
被子里的人含糊地“唔”了一声，像是不耐烦的幼兽，随即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和更多的被子卷给了噪音来源，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少爷”沈屹然又唤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愈发绵长的呼吸。
他看着那几乎要缩进被子里的身影，与久远记忆里那个人重合，罢了，跟这祖宗计较什么。
他站起身，俯腰，一手探到祁阖颈后，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稍一用力，便将人从柔软的被褥里半扶半抱地挖了起来。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足够稳妥。
身体被移动的失重感惊扰了深沉的睡眠。
祁阖眼皮颤动，带着被强行打断美梦的浓重起床气，猛地睁开眼，一句“滚出去”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然后，所有未成形的怒火与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张无可挑剔的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蹭到他的额发，薄而线条分明的唇瓣透着自然的淡粉。
再往上，是一双微微狭长的眼睛，瞳色深邃，眼尾的弧度漂亮得让人心折，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林阖所有的话都噎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昨天他怎么没发现，这张脸……竟然该死的好看。
“少爷，早餐做好了，夫人特意吩咐过，就算您昏过去了，也要您按时吃早餐”
沈屹然见他醒了，眼神恢复清明，便打算松手退开，让他自己起来洗漱。
然而，他刚有后撤的趋势，手腕骤然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刚睡醒时温热体温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大，指甲甚至无意间在他腕侧的皮肤上刮了一下，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
沈屹然动作一顿，垂眸看去。
祁阖已经完全清醒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最初的迷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带着审视和明显不悦的冷光，直直地钉在他脸上。
只是，那冷意之下，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闪了过去，
“我妈就这么的让你听话？”
祁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但语调却是冰冷的，蕴含着不容错辩的质问。
“不经允许，擅闯我的卧室？你好大的胆子。”
沈屹然微微垂首，是一个标准管家的恭谨姿态，语气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被冒犯或惊慌。
“抱歉，少爷，我敲过门，没有得到回应，早餐已经备好，再不用就要凉了。”
他的冷静似乎更加挑动了祁阖某根敏感的神经。
祁阖盯着他，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那双桃花眼眯了眯，里面闪过一丝恶劣的、试探的光。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玩味和挑衅的笑:“哦？怕凉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拉近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沈屹然的下颌，“那你端上来喂我啊”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沈屹然端着托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他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果然是同一种灵魂，哪怕换了天地，失了记忆，这骄纵任性、喜欢得寸进尺的脾气，还真是刻在骨子里，一点没改。
在神界时，这位便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沐浴时要人递琼浆，修炼必须得他在旁边其他人都不要，偶尔兴致来了，非要拉着他品评新酿的仙露。
如今转世成了个凡人少爷，使唤人的毛病倒是变本加厉。
最终，沈屹然抬起眼，目光依旧平静，仿佛没有听到那句荒谬的要求。
他手腕轻轻一动，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巧妙的力道，从林阖的钳制中滑脱出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
“少爷说笑了。”他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我在餐厅等您。”
说完，他不再给林阖继续发难的机会，微微欠身，转身便朝着房门走去，步伐稳健，没有一丝迟疑。
祁阖坐在床上，看着那抹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脸上那点故意摆出的挑衅和玩世不恭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恼怒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用力攥过对方手腕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不同于常人体温的触感，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莫名让他心头一跳的熟悉感。
“沈屹然……”
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沈屹然入职资料上的信息在脑中闪过。一个普通的、履历干净的毕业大学生。
祁阖猛地向后倒回柔软的枕头里，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情绪翻涌的桃花眼。
这个新来的管家，好像……有点意思。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股没由来的心烦意乱更重了。
明明是该生气对方擅闯卧室的无礼，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对方靠近时，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混蛋。”他闷闷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个胆大包天的管家，还是在骂自己那不争气的、莫名加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