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坐到沙发上，依旧稳稳地举着手机，让屏幕那端的人能毫无阻碍地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他故意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歪歪扭扭地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动作慢得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
当碘伏棉签碰到伤口时，肩膀缩了一下，对着镜头疼得龇牙咧嘴，那双湿漉漉的鹿眼里立刻又蓄满了水光，欲落不落，格外惹人怜惜。
整个过程，屏幕那端的沈屹然一直沉默
知道自己有点做作和矫情了，但云阖知道他在看就够了。
好不容易贴好了那个歪歪扭扭、甚至有点可爱的创可贴。
云阖将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举到摄像头前，几乎要碰到屏幕，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和抱怨：“屹然哥，你看……好丑。”
他顿了顿，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语气更加低落，充满了自怜，“而且……手好痛，晚上没办法做饭了，怎么办呀”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客厅里只听得见云阖自己刻意放轻的、带着点委屈的呼吸声。
就在云阖觉得那双举着手机的手开始发酸，心也随着沉默一点点下沉时，沈屹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了，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却让云阖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知道了。” 沈屹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
“外卖一会儿到，你注意接电话。”
云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点点，一丝难以掩饰的、计谋得逞的光彩飞快地掠过眼底。
他对着镜头，微微歪了歪头，让一缕栗色的卷发垂落额前，显得更加无害和需要照顾。
声音里带着点不敢置信，和一丝得寸进尺的小心：“屹然哥。你点了什么呀？”
“随意点了一些”沈屹然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云阖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回应了的、微弱的暖意。至少，他还是在关注自己的，不是吗？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形成一个委屈的弧度，“那……谢谢屹然哥了。”
“嗯。” 沈屹然应了一声，随即又是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履行完某种程序般，补充道，语气平淡，但终究是嘱咐了：“手注意别沾水。外卖到了，记得拿。”
“知道了。”这次，云阖回答得乖巧了许多。
视频通话依旧没有挂断，云阖依旧举着手机，趴在沙发上，让摄像头对着自己。
他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安静地蜷在沙发上，像一只等待被顺毛的受伤的小兽。
而屏幕另一端，沈屹然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视频窗口——窗口里，云阖红着眼睛，贴着可笑的创可贴，乖巧又委屈地缩着。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目光最终在那块白色的创可贴上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门铃声清脆地响起。
“应该是外卖到了！” 云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委屈和虚弱瞬间被一种明亮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所取代。
“屹然哥，外卖到啦！我去拿！” 他的声音一下子轻快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尾音微微上扬。
他举着手机，镜头依旧稳稳地对准自己，小跑着奔向门口，画面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
门外的外卖员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分量不小的、印着某家知名餐厅logo的精致纸袋。
云阖接过袋子，沉甸甸的手感让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他对着外卖员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门，迫不及待地举着手机和外卖袋一起回到客厅。
他将纸袋放在茶几上，自己也重新坐回沙发。
此刻的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入了星辰，之前嚎啕大哭的崩溃和自怜自艾的委屈仿佛从未发生过。
他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小跑而透出健康的红晕，对着屏幕那端，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开心的笑。
“屹然哥哥，谢谢你！” 他的声音又软又糯，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袋子好沉，你点了好多呀”
他像是急于分享喜悦的小动物，将手机镜头微微下移，让沈屹然也能看到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外卖袋，然后又迅速将镜头转回自己脸上，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好好吃饭，先挂了吧”沈屹然的声音从屏幕那端传过来。
视频通话终于挂断，屏幕上只剩下自己的倒影。
云阖盯着那暗下去的界面看了几秒，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变成一个狡黠的笑容。
他猛地向后一倒，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随即抱着旁边的抱枕，毫无形象地滚了半圈。
把发烫的脸埋进带着洗衣液清香的织物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雀跃的欢呼。
“有用！苦肉计果然有用！”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刚才在镜头前强装出来的委屈和可怜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沈屹然虽然还是那么冷淡，甚至不肯露面，但他给自己点了外卖，他记得提醒自己别沾水，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脚麻利地打开那个精致的外卖袋。
里面是他喜欢的那家餐厅的菜色，甚至贴心地配了汤品。他拿起勺子，大口吃起来，嘴角始终挂着满足的笑意。
晚餐的味道好极了，比他平时自己做的要好吃一百倍。
他一边吃，一边回味着刚才沈屹然那几句简短的嘱咐，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虽然手指上那个小小的创可贴还有点碍事，但云阖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他安心地、甚至带着点幸福地，享用完了这顿由“苦肉计”换来的、特别的晚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次，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那个远在异国的人，再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