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取水、兑换、狩猎和冥想中，如同渗入沙地的浊水，无声无息地流逝了几天。
萧寒的异能值增长依旧缓慢，如同老龟爬行，从1410点艰难地挪动到1415点。他并不急躁，只是每日规律地重复着巢穴的生存节奏，将每一分收获的异兽血肉和换来的微薄资源，都精准地投入到这具身体的淬炼与能量积累中。
这天傍晚，外面下起了带着一股铁锈和酸腐气味的淅沥小雨。雨水敲打着棚户的金属顶板和塑料布，发出密集而压抑的声响。巢穴的巷道变得更加泥泞难行，大多数人都缩回了自己的“窝”里，连平日喧嚣的取水点都安静了不少。
萧寒和老周父子围坐在屋内那个用废弃金属桶改造的小火炉旁，炉子里烧着几块捡来的干燥木料和一些异兽的油脂块，散发出微弱的光和一股算不上好闻，但能驱散些许潮湿寒意的暖意。
小豆子靠在他父亲身边，眼皮耷拉着，似乎快要睡着。老周则拿着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把跟随多年的老旧匕首，目光偶尔投向窗外的雨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鬼天气……‘黑鼠帮’那帮杂碎，说不定会借着雨声摸进来抢东西。”老周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自己的不安。
萧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他的【微金属操控】能模糊感知到附近几十米范围内的一些金属物体，包括人们藏匿的武器。在这种天气里，确实适合一些阴暗的勾当。
或许是雨声和昏暗的光线让人更容易放松，又或许是这几日相对稳定的相处消磨了些许隔阂，老周擦拭匕首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向萧寒，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萧…萧寒，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吧？”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指向的方向，隐约是锈铁壁垒之外。
萧寒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默认，在此刻就是一种回答。
老周似乎松了口气，能和一个“外界”来的人说说话，让他有种奇异的倾诉欲。“真不容易啊……能穿过‘绝境山脉’和那片吃人的荒原，走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后怕，也有一丝对强者的敬畏，尽管萧寒看起来如此年轻。
“绝境山脉……”萧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系统资料库里有这个名字，但远不如亲历者口述来得具体。
“是啊，那道天堑，隔开了两个世界。”老周打开了话匣子，“听说山脚下那几个地方，叫什么‘喋血隘口’、‘风哭走廊’的，死的人能把山谷填平。我们这些早年逃过来的人，算是运气好，走的是相对‘安全’的老商道，但也死了不少同伴。”
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回忆的神色：“过了山，也不是天堂，是一片更大的荒原。‘喋血之路’上，匪帮像蝗虫一样多，他们不种地，不狩猎，就靠抢我们这些刚翻过山、筋疲力尽的人为生……‘遗忘戈壁’能让人发疯，‘蠕虫沙海’更是吃人不吐骨头……”
老周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将资料上冰冷的文字，染上了血与泪的颜色。他描述着如何在秃鹫营地用几乎全部积蓄换到几瓶干净的水，如何眼睁睁看着同行的女人和孩子被匪帮掳走而无力反抗，如何踩着不知名者的骸骨，最终看到那道象征着“希望”与“绝望”并存的锈铁壁垒。
萧寒安静地听着，这些信息与他所知的部分重合，但也补充了许多细节。老周属于更早一批的逃亡者，他们经历的道路，与“潜影”组织后来开辟的，以及萧寒自己走过的险峻“绝地序列”有所不同，更“大众”，也更残酷地展现着这片土地的筛选法则。
“能活着走进这‘巢穴’，就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老周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外面的人以为第六界域是无法无天的乐土，嘿……他们哪里知道，这里的‘法’，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这里的‘天’，就是内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指了指头顶，仿佛能穿透层层棚户，看到那位于断崖之上的“铁王座区”，以及更深处，被高墙环绕的“钢铁王冠”——内城。
“铁王座区那三位，就是外城的天。他们定的规矩，不能明着反抗，不然‘鹰犬’第二天就会把你吊在骸骨广场的柱子上。”老周压低了声音，“至于内城……那更是传说中的地方了。‘铁旗’、‘影纱’、‘进化之巅’，这三个名字，在外面能止小儿夜啼。听说里面的人，活得跟旧时代的贵族老爷似的，有干净的房子，稳定的食物，还有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修炼资源……”
他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向往，只有深深的隔阂与畏惧。对于巢穴最底层的居民而言，内城是另一个维度的事物，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雨还在下着，敲打声渐渐变得绵密。
小豆子已经靠在老周腿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老周的话匣子关上，重新变回了那个谨慎而卑微的巢穴居民，默默地继续擦拭着他的匕首。
萧寒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炉火。
绝境山脉，喋血荒原，锈铁壁垒，巢穴，熔炉区，铁王座区，内城三大组织……
老周的叙述，将他系统资料库中的地理名称与势力分布，与他此刻身处的这个肮脏、潮湿、冰冷的巢穴小屋连接了起来。他不再是漂浮于信息之上的观察者，而是真正嵌入了这个庞大而残酷世界的底层一环。
他知道了自己从哪里来，经过了哪里，现在身在何处，以及头顶上还压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压抑，反而让他的内心更加明晰。
路，要一步一步走。力量，要一点一滴积累。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巢穴之中，继续他的蛰伏与沉淀。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火光摇曳。
萧寒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缓慢增长的异能量，如同溪流冲刷河床，一遍，又一遍。
1415……1416……
进度依旧缓慢，但他的意志，如同炉火中那块最坚硬的异兽骨炭，在黑暗中持续而稳定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