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在黎明前堪堪停住。
清晨的巢穴，空气中弥漫着比往日更浓重的潮湿霉味，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腐败物的气息。巷道变成了泥潭，浑浊的水洼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扭曲的棚户轮廓。
取水点的队伍比平时更长，也更躁动。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储水罐里放出的水似乎比往常更加浑浊，带着明显的土黄色。但这并未减少人们的渴求，反而因为恶劣天气过后对干净水源的担忧，让争夺变得更加激烈。
萧寒跟在老周身后，沉默地排在队伍末尾。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注意到那个“水蜗牛”帮派的成员今天显得格外暴躁，呵斥和推搡的频率明显增加。那个脸上有蜈蚣疤的小头目，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排队的人，像是在寻找发泄的对象。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轮到老周时，他像往常一样，赔着小心，将两个塑料桶递过去。负责放水的是个瘦高个，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拧开阀门。
浑浊的水流注入桶中，溅起的水花带着泥点。老周下意识地想把桶挪开一点，接更清澈的中段水。
“动什么动！”瘦高个突然厉声喝道，一巴掌拍在老周挪动桶的手背上，力道不轻。
老周吃痛，手一抖，水桶歪斜，刚接的小半桶水泼洒出来，混入泥地。
“妈的！浪费老子水！”瘦高个更加恼怒，抬脚就踹向老周的膝盖。
老周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进泥泞里。一只手从后面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
是萧寒。
他不知何时已经上前半步，站在老周身侧。他没有看那个瘦高个，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扶稳老周，然后弯腰，将倒在地上的空桶捡起，重新放在水流下。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但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
瘦高个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弄得一愣，尤其是对上萧寒抬起的目光时——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想骂出口的脏话卡在了喉咙里。
旁边那个蜈蚣疤小头目眯着眼看了过来，视线在萧寒身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周围明显安静下来、带着各种眼神围观的人群，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接完滚！别挡道！”
瘦高个悻悻地闭上嘴，不再动作，任由萧寒接满了两桶水。
萧寒提起水桶，对老周示意了一下，转身便走。老周连忙跟上，脚步还有些蹒跚，脸上带着后怕和感激。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离开了取水点的视线范围，老周才压低声音，心有余悸：“谢…谢谢你了，萧寒。刚才……哎，这些家伙，一下雨心情就不好，专找茬。”
“没事。”萧寒淡淡回应。他并不想惹事，但在这种环境下，过度的退让只会招来更多的欺凌。适当地展现一些不好惹的特质，是必要的生存策略。
回到老周那低矮的棚屋，小豆子已经醒了，正乖巧地坐在角落里，看到父亲走路有些不自然，立刻担心地跑过来。
“爸，你的腿……”
“没事，不小心滑了一下。”老周勉强笑了笑，不想让孩子担心。他挽起裤腿，膝盖处果然青紫了一块。
萧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他将水桶放好，从自己那个简陋的行囊里，取出了一支之前在瘸腿老李那里换来的最普通的活血化瘀膏，扔给老周。
老周接过药膏，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有些发红，连连道谢：“这…这太贵重了……”
“用吧。”萧寒打断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泥泞的巷道。
生存资源的匮乏，让一支最普通的药膏也显得珍贵。但他需要老周这个暂时的信息源和掩护，保持其基本的行动能力符合自己的利益。更何况，这几日同桌而食，虽无言，却也有一份微妙的情谊在。
老周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冰凉的触感让疼痛稍减。他看着萧寒站在窗边的背影，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寂。
下午，萧寒再次前往熔炉区。
雨后的熔炉区，那股混合着金属、燃料和汗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地面蒸腾着湿热的气流。叮当的打铁声和格斗场内的喧嚣似乎也带着一丝躁动。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瘸腿老李的店铺。
老李依旧趴在他的玻璃柜台上，这次是在拆卸一把结构复杂的老旧能量手枪。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材料。”
萧寒将今天的收获放在柜台上，主要是几只2级迅爪鼠的爪子和筋腱，品质普通。
老李扫了一眼，报出一个低得可怜的价格。
萧寒没有异议，直接道：“换一支精力补剂，剩下的，存着。”
老李这才抬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了然。他慢吞吞地收起材料，从柜台下摸出一支淡蓝色药剂递给萧寒，然后在一个脏兮兮的小本子上划了一笔，算是记账。
“小子，挺能忍啊。”老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指的是萧寒对低价毫无反应。
萧寒接过药剂，放入怀中，准备离开。
“听说，‘水蜗牛’今天在取水点不太安分？”老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萧寒脚步一顿。消息传得很快。
“嗯。”他应了一声。
“那帮废物，也就欺负欺负老实人。”老李嗤笑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他们背后靠着‘脏指’汤姆，那家伙是熔炉区‘血爪’格斗场的一个小管事，手底下有点人，护短。”
这是在提醒他，今天的冲突可能不会轻易了结。那个蜈蚣疤小头目丢了面子，很可能找靠山出头。
“知道了。”萧寒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他并不意外，外城的规则就是这样，麻烦会自己找上门。
他掀开门帘，走入熔炉区喧嚣而危险的空气中。
麻烦么？
他感受着怀中那支精力补剂冰凉的触感，以及体内缓慢流淌的异能量。
1417……
如果麻烦非要来，那就像处理那些挡路的异兽一样，处理掉就好了。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步伐稳定地穿过嘈杂的街道，返回那片被称为“巢穴”的，肮脏而坚韧的土壤。雨水留下的痕迹正在阳光下慢慢蒸发，但地下的暗流，却似乎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