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分泌科的病房里,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家庭的温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洁白的床单上,也映照着围在床边的家人的脸。虽然刘峰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得连长时间坐着都需要倚靠,但能这样真真切切地看到他,听到他微弱的呼吸,甚至能握住他微凉的手,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回想起在IcU门外度过的那些日夜,简直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那时,他们每天只能眼巴巴地守在厚重的隔离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仪器警报声,心一次次提到嗓子眼。除了每天下午那短暂得可怜的探视时间(雯子那次还是费尽口舌,签了各种知情同意书才勉强进去看了五分钟),他们与刘峰唯一的联系,就是主管医生每天例行公事般的、极其简略的病情通报。
“生命体征还不稳定。”
“还在昏迷中。”
“今天比昨天稍微好一点。”
“感染指标下来了。”
这些零碎的、被过滤了无数风险与危机的只言片语,是他们判断刘峰生死的唯一依据。每一次“稍微好转”都能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而每一次“仍需观察”又会让他们的心沉入谷底。那种悬在半空、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直到此刻,看着刘峰虽然虚弱却清晰地在眼前,一家人才算真正从那种极致的紧张和担忧中缓过一口气来,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能够重新呼吸。
随着刘峰精神稍好,能够进行一些简短的交流,他才从父母和雯子断断续续、夹杂着后怕的叙述中,拼凑出了那天他被送入急救中心后,他所不知道的、惊心动魄的全过程。
原来,那天他被送到急救中心后,情况远比他自己感受到的还要凶险。医生们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全力抢救,用尽了常规手段,但他的生命体征非但没有稳定,反而一路下滑,各项指标持续恶化,心脏功能濒临衰竭。急救中心的医生在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后,面对依旧不见起色的病情和越来越微弱的生命迹象,最终只能带着遗憾和无奈,找到守在外面几乎崩溃的雯子,用尽可能委婉却无比残酷的语气告诉她:“情况很不乐观……通知家里人,都过来……见个面吧。”
这句话,如同死刑判决,瞬间击垮了雯子。但她没有时间彻底崩溃。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放弃!她颤抖着用刘峰的手机,翻找着通讯录。在省城,她能想到的、可能帮上忙的人,只有陈静和强哥。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陈静和强哥接到电话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他们甚至来不及过多安慰雯子,就直接找到主治医生,详细了解病情和抢救的瓶颈。当得知常规抢救手段已经用尽,希望渺茫时,他们没有坐以待毙。
陈静的丈夫周文斌立刻开始动用他积累的人脉,四处打电话,寻找可能联系上的医疗资源。强哥也发动了自己在省城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焦急地打听着有没有更好的专家、更特殊的渠道。就在刘峰父母带着两个孩子,包车心急如焚地刚赶到医院,与面如死灰的雯子汇合,几乎要陷入绝望深渊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周文斌终于通过层层关系,联系上了省人民医院的柴院长。在得知情况危急后,柴院长高度重视,立刻从家中赶回医院,亲自坐镇指挥。他迅速召集了院内内分泌科、心血管内科、重症医学科(IcU)、呼吸科等相关科室的顶尖专家,进行紧急联合会诊。
在柴院长的主持下,医院为刘峰开启了抢救的“绿色通道”,调集了更高级别的生命支持设备,授权使用了一些储备的、或者需要特殊审批才能使用的药物和抢救方案。可以说,是在原有抢救基础上,动用了医院层面能调动的最强力量和资源,进行了一场“死马当活马医”的终极努力。
听着家人的讲述,刘峰仿佛能看到那个夜晚,急救中心里灯火通明,各路专家围在他的床前激烈讨论、制定方案;能看到柴院长沉稳指挥的身影;能看到雯子和父母在走廊里绝望祈祷;也能看到强哥和周文斌为了他四处奔走、焦灼万分的模样。
是柴院长的资源和权威,远远超出了急救中心一个科室能调动的极限;是陈静夫妇和强哥不顾一切的鼎力相助,为他撬开了这扇生命之门;是雯子在绝境中不曾放弃的坚持和果断;或许,还有他自己在昏迷深处那股顽强的、不甘就此终结的求生意志;又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在最后一刻,网开了一面……
所有这些因素,缺一不可,共同编织成了一张细密而坚韧的救命之网,硬生生地将已经从悬崖边缘滑落的他,又奋力拉了回来。
刘峰躺在病床上,久久无言。眼眶阵阵发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后怕。他这条命,不仅仅是医生救回来的,更是由亲人、朋友用他们的爱、责任、人脉和决不放弃的信念,共同从死神手中抢夺回来的。
这份情,太重,太重。他闭上眼睛,将涌上来的酸楚和热流强行压下。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他自己。他必须更好地活下去,为了所有为他拼过命、担过心的人。这场与死神的擦肩而过,让他对生命、对亲情友情,有了刻骨铭心的全新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