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纸箱如同五座小山,将小小的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刘峰瘫坐在门后,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淌下,浸湿了衣领,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速度又快又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撞击着他的肋骨。喉咙发干,呼吸急促而浅薄,带着一种病态的灼热感。
是甲亢的症状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强度体力消耗诱发了。刘峰心里清楚,他不敢大意,挣扎着爬起来,在其中一个标记着“药品杂物”的箱子里翻找起来。手指因为疲惫和轻微颤抖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从一堆杂物中找出那个白色的药瓶。他拧开瓶盖,抖出一片药,也顾不上找水,干咽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味道。
他踉跄着走到那张旧沙发旁,将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闭上了眼睛。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平复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药效需要时间,疲惫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感受着汗水慢慢变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半个小时过去,那股令人心慌的悸动终于渐渐平息,虽然身体依旧酸软,但至少不再有那种濒临失控的感觉。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满屋的纸箱。这些箱子里,装着他的工具、他的配件、他未来的希望,也装着他这半年的汗水、病痛和最终的抉择。
混乱,却莫名地让他感到踏实。这是一种将命运重新攥回自己手中的安稳感,不再漂泊,不再完全依附于某个特定的地方或平台。这个简陋的、需要爬六楼的小窝,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下一步征程的起点。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需要分享这份安定,也需要见到那个能让他彻底放松和依靠的人。他拿出手机,找到雯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雯子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老公?”
“老婆,”刘峰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但语气是轻松的,“我到长沙了。”
“长沙?”雯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怎么去省城了?不是在深圳吗?”
“嗯,有点事,过来处理一下。”刘峰没有在电话里细说,只是用一种带着期盼的语气问道:“你明天后天能休息吗?到省城来一趟,我们见面说。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雯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声音里那隐藏得很深的、需要她的信号。她没有多问缘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好,我马上就过去。我这就去跟店长请假。”
她的果断和毫不犹豫的支持,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刘峰疲惫的身心。
挂了电话,雯子立刻行动了起来。她向店长说明了情况,请好了假,然后急忙赶回家,简单跟父母解释了刘峰在省城有事需要她过去一趟。她快速收拾了一个小包,带上自己和刘峰的几件干净衣物,以及一些家乡的特产,匆匆赶往长途汽车站,搭上了当天最后一班开往省城的客车。
路上,她给刘峰发了信息,告知了预计到达的时间。
几个小时后,夜色笼罩省城。刘峰算好时间,提前来到了长途汽车站。出口处,人流熙攘。他翘首以盼,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雯子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雯子!”刘峰喊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雯子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快步走过来。两人在出站口紧紧拥抱了一下,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传递。
没有打车,刘峰接过雯子的包,两人像许多普通夫妻一样,并肩走向公交车站。夜晚的省城,灯火辉煌,晚风带着湘江的水汽,吹在脸上十分舒服。他们坐上夜班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朝着红龙庙小区驶去。
车上,雯子靠着刘峰的肩膀,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久别重逢的安宁。刘峰握着她的手,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看到满屋的纸箱和虽然简陋但被刘峰简单收拾过的小屋,雯子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抱怨环境的艰苦,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刘峰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轻声道:“先洗个热水澡吧,东西明天再收拾。”
在这个爬六楼才能抵达的、小小的出租屋里,因为妻子的到来,瞬间充满了家的温暖。对于刘峰而言,雯子不仅仅是伴侣,更是他疲惫灵魂最坚实的依靠和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