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刘峰正在工作台前对付一块线路烧蚀严重的主板,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专注。他放下热风枪,擦了擦手,点开屏幕。
是陈静发来的:「我们回家啦!这次玩得很开心,谢谢你的热情招待!海鲜大餐太棒了!另外,再次提醒,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有时间,记得回去看看雯子和孩子,她们肯定想你了。」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尤其是最后那句叮嘱,刘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陈静那带着关切和了然的眼神。昨天见面时,他刻意掩饰的疲惫和消瘦,终究没能瞒过这位细心又仗义的老朋友。
他仔细地斟酌着用词,回复道:「收到,一路平安!也祝你们事业家庭都顺利,继续加油,再创辉煌!期待你们早日添个二胎,热闹!」
信息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却再也无法立刻投入到那块复杂的主板维修中去。陈静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出来半年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从寒冬到酷暑,整整六个月,一百八十多个日夜。他埋头在这几平米的柜台里,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敢有丝毫停歇。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被他强行压在心底,转化成了挣钱的动力。
可现在,当生活初步稳定,收入也达到了一个不错的水平时,那份被压抑的思念,如同解冻的春水,汹涌地漫了上来。他想起雯子每次视频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悦悦在电话里一遍遍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想起上次视频时,润宝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了……
陈静说得对,是该回去看看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和迫切,像野草般在心头疯长。他几乎能立刻闻到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香气,听到父母熟悉的唠叨,感受到妻儿在身边的温暖。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峰扒拉着盒饭,看似随意地对旁边的老赵开了口:“老赵,我想……请一个星期的假。”
老赵正喝着汤,闻言抬起头,有些意外:“请假?家里有事?”
“嗯,”刘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歉然,“出来半年了,想回去看看老婆孩子。”
老赵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笑容:“应该的!太应该了!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忙了。行!没问题!你放心回去,柜台这边我先顶着,实在搞不定的我给你留着。”
“谢了,老赵。”刘峰由衷地说道。
“谢啥,路上注意安全,代我问家里好。”
请好了假,刘峰的心仿佛已经飞越了千山万水。他立刻用手机查询机票。幸运的是,正值暑期,从深圳飞往省城的旅客大多是从内地前往沿海,返程的机票折扣很大。他几乎没有犹豫,迅速订下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
回到出租屋,他利落地开始收拾行李。那个跟随他南下的双肩包再次派上用场。他没有带太多东西,几件换洗衣物,给雯子新买的一套他一直没舍得用的高端维修工具(他知道她心细,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总爱自己琢磨),还有那本记录了他深圳心路的作文本。他特意穿上了昨天见陈静时那件最体面的poLo衫。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刘峰已经背着包,踏上了前往机场的路。当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透过舷窗看着下面逐渐缩小的、他曾奋斗了半年的城市,他的心中没有离别的惆怅,只有归家的雀跃。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平稳而迅速。飞机在省城机场安稳落地,刘峰随着人流走出机场,没有片刻停留,直接登上了通往市区的机场巴士。
他没有先回家,而是让巴士在省城最大的商城附近停下。他快步走进商场,目标明确——给悦悦买她电话里念叨过的最新款娃娃,给润宝买几套柔软舒适的新衣服,给雯子挑一条精致的丝巾,给父母买些省城老字号的点心和新上市的茶叶。他穿梭在各个柜台前,像一个高效的采购员,两个小时后,他手里已经提满了大包小包。
提着这些沉甸甸的“心意”,他拦了一辆的士,直奔长途汽车站。坐上回老家县城的班车,看着窗外熟悉的田野和山峦飞速后退,刘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近了,更近了。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