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那句“我回来了”,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家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温暖的涟漪。
短暂的震惊和狂喜之后,家里立刻陷入了一种幸福而忙乱的节奏。
“哎呀!我得赶紧再加两个菜!”母亲梁如梦初醒,一抹眼角的泪花,转身就扎进了厨房,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冰箱里还有条鱼,正好蒸了……再炒个腊肉,小峰最爱吃我炒的腊肉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瞬间变得比往常急切而欢快。
父亲刘革命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像秋日里盛开的菊花。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茶几旁,拿起刘峰刚带回来的糖果袋,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耐心地拆开包装,将巧克力塞到眼巴巴望着他的悦悦手里,又剥了一颗软糖,小心翼翼地喂到踮着脚尖的润宝嘴边。看着孙子孙女吃得香甜,他眼里满是慈祥的笑意。
雯子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她走到门口,轻声对刘峰说:“先把东西拿进来吧,一路累坏了。”她俯身,想去提那些沉重的行李。
“我来,重。”刘峰抢先一步,轻松地将行李箱和几个大袋子提进客厅。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雯子。
雯子帮他接过一些轻便的手提袋,两人默契地将东西暂时归置在客厅角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手背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一下,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划过,传递着无声的思念。
趁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在客厅照看孩子,雯子低声对刘峰说:“先去洗把脸,换身舒服的衣服吧。”
刘峰点点头,跟着雯子走进了他们熟悉的卧室。房间依旧整洁温馨,带着雯子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他安心的气息。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刘峰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将雯子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要弥补这半年多来所有的分离和亏欠。
雯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但她没有丝毫挣扎,反而伸出双臂,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精瘦而坚实的腰背。她的脸深深埋在他带着旅途风尘和淡淡汗味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又令人心安的男性气息。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急促而交织的呼吸声。
良久,雯子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凹陷的脸颊,触摸到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那比离家时深重许多的黑眼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心疼,哽咽着说:
“老公……你瘦了……也黑了……”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刘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妻子这满是疼惜的泪水和话语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他低下头,将额头抵着雯子的额头,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喉咙有些发紧。
“没事,”他声音沙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瘦点精神。深圳那边……挺好的,活儿多,挣钱也比家里容易些。”
他没有诉苦,没有描述那些熬夜维修的夜晚,没有提及那些就着冷水啃面包的午餐,更没有说起因长时间低头而时常酸痛的颈椎。他只是用力抱紧她,仿佛她是他在风浪中唯一可靠的浮木,是她疲惫灵魂得以休憩的港湾。
雯子也没有再追问。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掌心的纹路。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她越是明白他独自一人在外承受了多少。她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混合了心疼、思念、以及看到他平安归来后巨大安心的复杂情绪。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在夕阳透过窗户洒进的余晖里,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汲取着彼此的力量和温暖。门外,是母亲炒菜的滋啦声,父亲逗弄孩子的笑语声,以及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这些曾经遥远而令人牵挂的声音,此刻如此真切地环绕在身边,构成了刘峰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间烟火。
这短暂的、安静的拥抱,洗去了他半年的风尘与疲惫,也抚平了雯子日夜悬心的焦虑。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们的心跳声已然诉说了所有。
“走吧,”过了一会儿,雯子轻轻推开他,用手背擦干眼泪,脸上重新露出了温柔而坚强的笑容,“妈该等急了,出去吃饭。让你尝尝,家里饭菜的味道。”
刘峰看着她,也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好。”
家的味道,是他这半年来,在每一个疲惫深夜里,最魂牵梦绕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