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烈酒,瞬间冲上许轻舟的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死死扒着裂缝边缘,看着赵莽带着几名身手矫健的汉子,利用钩索和岩壁的凸起,艰难却迅速地向上攀爬。
“快!快!”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终于,赵莽那魁梧的身躯率先翻上了裂缝旁的平台,他浑身冒着热气,皮袄上沾满了雪屑,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狠厉。他一眼就看到了裂缝内虚弱不堪的许撼山和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许轻舟。
“许老弟!”赵莽低吼一声,抢步进洞,蹲下身查看许撼山的伤势,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伤得这么重!”
他身后几名汉子也陆续爬了上来,守住洞口,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赵……赵教头……”许轻舟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赵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水囊和一个小布包:“先喝口水,这里面是参片,给你三叔公含着吊命!”他又对身后一人道,“发信号,告诉下面,人找到了!让李郎中准备好伤药!”
一名汉子立刻取出一支响箭,点燃引信。
咻——啪!
尖锐的啸声在山谷间炸响。
很快,下方传来了回应了哨声,表示收到。
许轻舟贪婪地灌了几口冰冷的清水,又将那片干枯的参片小心地塞进许撼山舌下。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那股支撑着他的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踉跄一步,靠在了岩壁上。
赵莽扶住他,沉声道:“小子,撑住!你们许家的事,褚老哥都跟我们说了!妈的,乌衣帮这群杂碎,引狼入室,还想断了我们抚剑镇的根!真当我们是泥捏的?!”
许轻舟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褚前辈他……”
赵莽脸色一黯,叹了口气:“褚老哥为了把消息送出来,引开追兵,身负重伤……我们找到他时,只剩一口气了。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把那快画着暗哨的木片也交给了我们,还指出了几个乌衣帮藏着见不得光勾当的窝点……唉,是个硬汉子!现在被我们的人护送回镇上救治了,能不能挺过来,看天意。”
许轻舟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消息,依旧如同被重锤击中。褚老……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转为铿锵,“镇上受够了乌衣帮气的,不止我们赵家和‘庆丰’!这次褚老哥拼死送出的消息,就是导火索!我们几家联合,凑了百十号人手,就是要趁乌衣帮和那帮外来人还没反应过来,把他们彻底赶出抚剑镇!”
他眼中闪烁着仇恨与决绝的光芒:“山下已经动手了!我们这次上来,一是接应你们,二是要彻底清剿藏在山里的乌衣帮暗桩!许老弟是条好汉,不能就这么折在山里!这抚剑镇的山水,也有你们许家一份!”
正说着,下方隐约传来了更加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显然镇民联合的队伍与山中的乌衣帮众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冲突。
“赵头!下面的兄弟和乌衣帮的人干上了!人数不少!”守在洞口的汉子回头喊道。
赵莽豁然起身,提起开山斧,对许轻舟道:“小子,你守好你三叔公!我带人下去支援!等肃清了这边的杂碎,再派人送你们下山!”
说完,他不再耽搁,带着那几名汉子,如同猛虎下山般,沿着来路快速攀援而下,杀声震天地投入了下方的战团。
许轻舟靠在岩壁上,听着下方传来的、代表着反抗与希望的厮杀声,又看了看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的许撼山,心中百感交集。
镇民们终于被激怒了,拿起了武器。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为了生存,为了家园。
他挣扎着站起身,再次握紧了厚背砍刀,守在裂缝口。虽然赵莽让他守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他要亲眼看着,看着这些欺压乡里、毁他家祠的仇敌,如何被愤怒的火焰吞噬。
下方的战斗似乎异常激烈,呼喝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甚至能看到林木间闪烁的刀光和飞溅的雪沫。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许撼山在参片的作用下,呼吸似乎有力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的喊杀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平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鹰嘴崖而来。
许轻舟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刀。
很快,赵莽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浑身浴血,开山斧上还在滴落着暗红色的液体,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亢奋。
“解决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畅快地吼道,“山里的乌衣帮暗桩,被我们拔掉了大半!剩下的残兵败将,都缩回镇上老巢去了!”
他看向许轻舟,咧嘴笑道:“小子,跟我们下山!是时候,跟乌衣帮和那些藏在背后的杂碎,算总账了!”
许轻舟看着赵莽,又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三叔公,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他重重点头。
下山!回到那片生养他的土地,加入这场决定抚剑镇命运的战斗!
许家的债,该讨了!这座山,该守住了!
残阳如血,将抚剑镇染上一片悲壮的赤红。镇子入口处,原本乌衣帮设立的关卡已被捣毁,木栅栏歪斜地倒在雪泥中,上面沾染着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赵莽、许轻舟一行人护着昏迷的许撼山,沿着被踩得泥泞不堪的道路进入镇子。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镇民从门缝中窥探,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期待,也有麻木。
与山中的厮杀不同,镇内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零星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地上偶见倒伏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刃,但大规模的冲突并未爆发。乌衣帮的总舵——那座位于镇中心、原本是镇上最大客栈的“悦来楼”,此刻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静得可怕,仿佛一头蛰伏的、受伤的凶兽。
“赵教头!”一个穿着“庆丰”货栈服饰的汉子急匆匆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焦急,“你们可算回来了!乌衣帮的人全都缩回老巢了,凭我们这几家的人手,强攻悦来楼,损失太大!而且……而且听说,星罗宫的那两个高手,也在里面!”
赵莽眉头紧锁,看着那栋寂静的建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就知道他们会当缩头乌龟!”
许轻舟将许撼山交给旁边的人照料,走到赵莽身边,沉声道:“赵教头,强攻不是办法。乌衣帮经营多年,悦来楼易守难攻,里面恐怕还有机关暗道。硬拼,正中了他们下怀,拖延时间。”
“那你说怎么办?”赵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道就这么围着?等他们缓过气来,或者等州府的官兵来了各打五十大板?”
许轻舟目光扫过寂静的街道和那些紧闭的门窗,缓缓道:“乌衣帮能在抚剑镇坐大,靠的不仅是武力,还有威吓和分化。如今我们几家联合,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镇上还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甚至可能还有心向乌衣帮的。我们必须……争取更多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不仅是对赵莽,也是对周围那些跟随而来的、脸上带着亢奋与不安的镇民说道:“乌衣帮勾结外人,图谋的不是一点钱财产业,他们要的是毁掉我们抚剑镇赖以生存的山林根基!祖祠被毁,山火频发,猎户樵夫屡遭劫杀,商路断绝……这些,都是他们做的!他们是要断了我们所有人的活路!”
他的话语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不少镇民从门后探出了头,眼神闪烁。
“没错!”庆丰货栈的掌柜也站了出来,他手臂上缠着绷带,脸色悲愤,“我货栈的伙计不能白死!赵家车马行也不能白受欺负!这抚剑镇,不是他乌衣帮一家的!”
赵莽猛地将开山斧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声如洪钟:“街坊邻居们都听着!乌衣帮倒行逆施,引狼入室,今天就是我们跟他们算总账的时候!是爷们的,就别缩在屋里!拿起家伙,跟我们一起,把这帮祸害赶出抚剑镇!”
起初是零星的响应,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门户被打开,一些手持菜刀、锄头、棍棒的镇民走了出来,汇聚到赵莽等人的队伍后。他们或许不够强悍,但眼中燃烧着被长期压抑的怒火和对生存的渴望。
人群开始向悦来楼汇聚,黑压压的一片,虽然武器杂乱,但那股同仇敌忾的气势,却让紧闭的楼门显得不再那么不可撼动。
就在这时,悦来楼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一个穿着乌衣帮服饰、但脸色苍白如纸的小头目,颤抖着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手里举着一面白旗。
“别……别动手!”他声音发颤,几乎哭出来,“我们……我们帮主请……请赵教头和……和各家的主事人……进……进去谈……谈谈!”
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