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杀机如实质般凝固。血腥气混杂着硝石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紫袍人——星罗宫的执事,代号“玄枵”——脸色苍白,方才许撼山引动地脉残余力量的那一击,虽未直接重创他,却让他气血翻腾,心神受震。他死死盯着倒地不起的许撼山,又忌惮地瞥了一眼寒潭中那柄再次沉寂、却依旧让他感到不安的“承岳”剑鞘,最后,阴鸷的目光落在了护在许撼山身前,浑身浴血却依旧紧握砍刀的许轻舟,以及那个气息紊乱却眼神狠戾的佝偻老者身上。
他快速权衡着。乌衣帮的三人已折了两个,剩下一个也带伤。自己带来的影卫双臂骨折,战力大减。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家伙身手诡异,虽也消耗不小,但拼起命来依旧麻烦。最关键的是,许撼山方才那一下,证明这祖祠地脉并未完全被“星罗子”蚀断,仍有一丝反击之力,若再被引动……
念及此处,玄枵心中萌生退意。此次行动,本就是以乌衣帮为主力进行试探,他暗中压阵并寻找夺取“承岳”的机会。如今试探出了许家的底牌和这莫名的高手,己方损失不小,目的已部分达到。强行硬拼,即便能杀光对方,自己也难免付出更大代价,得不偿失。
“哼!”玄枵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碴摩擦,“许撼山,算你命大!这破鞘,暂且寄存在此!”
他话音未落,手腕一翻,一枚黑色棋子激射而出,并非射向人,而是射向洞顶一处看似松动的岩壁!
砰!
碎石簌簌落下,扬起一片烟尘,短暂遮蔽了视线。
“我们走!”玄枵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那断臂的影卫紧随其后,两人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洞窟深处的阴影中——他们显然另有退路。
那名仅存的乌衣帮众愣了一下,见靠山已走,哪里还敢停留,怨毒地瞪了许轻舟和老者一眼,搀扶起一名重伤同伴,狼狈不堪地跟着向洞外逃去。
转瞬之间,强敌退走,洞窟内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许轻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全靠手中的砍刀支撑着身体。他顾不上自己,连忙俯身去查看许撼山的伤势。
许撼山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到了极点,左肩那个被诡异指力洞穿的血洞依旧在缓慢渗着黑血,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三叔公!三叔公!”许轻舟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撕下衣襟为他包扎,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别嚎了……还……还死不了……”许撼山眼皮艰难地动了动,声音细若游丝,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粗粝感,“先……看看那老家伙……”
许轻舟这才想起那神秘的佝偻老者,连忙抬头望去。
只见老者靠坐在一块岩石旁,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挂着一丝血迹,那身破烂衣衫上又添了几道口子,显然刚才独战强敌,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正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腥臭扑鼻的黑色药丸,看也不看便吞了下去。
“看什么看?老子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了气。”老者吞下药丸,喘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许轻舟一眼,随即目光扫过狼藉的洞窟和奄奄一息的许撼山,眉头紧紧皱起,“这地方不能待了。那帮杂碎退得干脆,怕是另有所图,或者去搬救兵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许撼山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下伤势,脸色更加难看:“外伤还好说,内腑震荡,经脉受损,最麻烦的是肩头这指伤,带着一股阴寒的暗劲,在不断侵蚀气血。必须尽快找个安全地方静养救治,再拖下去,这身功夫就算废了。”
许轻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老者沉吟片刻,看向许轻舟:“小子,还能动吗?”
许轻舟用力点头。
“好。”老者果断道,“扶起你三叔公,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去山后那猎户小屋。”
许轻舟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许撼山魁梧的身躯架起。许撼山闷哼一声,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配合着微微用力。
老者则走到寒潭边,看着那柄裂纹遍布的“承岳”剑鞘,犹豫了一下,并未去拔它,只是叹了口气,喃喃道:“老伙计,再撑一段时间……”
他转身,捡起许撼山那柄玄铁重剑,入手极沉,他却恍若未觉,反手背在身后,然后走到洞口,警惕地向外张望了片刻。
“跟我走,脚步放轻。”
夜色已然降临,山林一片漆黑。老者在前引路,许轻舟咬着牙,背负着昏迷过去的许撼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他们没有走那条已知的暗道,而是由老者带领,在崎岖难行的山林间穿梭,绕了很远的路,尽可能抹去痕迹。
直到后半夜,月挂中天之时,三人才终于抵达了位于后山深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废弃猎户小屋。
小屋低矮破败,四处漏风,但在此刻,却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老者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地方,让许轻舟将许撼山小心放下。他再次检查了许撼山的伤势,然后从自己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破烂行囊里,又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和一些晒干的草药。
“去打点水来,烧开。”老者吩咐道,自己则开始捣药。
许轻舟不敢怠慢,强撑着疲惫欲死的身躯,找到屋后的小溪取了水,又寻来干燥的树枝,用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许撼山毫无血色的脸,也映照着许轻舟和老者凝重疲惫的神情。
老者将捣好的草药敷在许撼山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尤其是左肩那个血洞,敷上了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药膏。药膏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许撼山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皱紧。
“这‘青木膏’能暂时压制他伤口里的阴寒暗劲,但治标不治本。”老者沉声道,“需要专门的方子拔除寒毒,再慢慢调理内伤。这需要时间,和药材。”
他看向许轻舟:“小子,接下来,就得靠你了。”
许轻舟迎着老者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三叔公的命,许家的未来,此刻,都压在了他这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篝火噼啪作响,小屋外,夜风呜咽,山林寂静,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