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晶阵中央的裂隙如巨兽之口,幽蓝灵络在裂隙边缘翻涌成潮,将满空呜咽的虚影绞成碎光。苏婉儿垂首望着掌心那团婴孩虚影,它的小脸比霜刃更凉,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像是被人从暖巢里生生拽出的雏鸟。她指腹轻轻擦过那冰凉的脸颊,喉间溢出低低的安抚:“别怕,姐姐带你们去寻那吞了生机的恶物。”
话音未落,腕间血玉突然烫得惊人。那是她用心头血温养了三载的灵物,暗红如凝血的玉身表面,细密的血丝正顺着血脉方向跳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游走。苏婉儿指尖微颤,却未将手缩回——这震颤她曾在灵脉复苏时感受过,此刻顺着血脉直抵识海,竟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条淡金的路径。
“是灵脉在动。”她抬眼望向身侧的烛九溟,眼底方才的泪意被灼灼光芒取代,“它们……在给我指路。”说着松开掌心,那婴孩虚影竟飘离她的指尖,周身金芒如流萤串成细线,朝着裂隙深处游去。苏婉儿足尖一点,玄色裙裾翻卷如浪,率先跃入黑暗。发间那支羊脂玉簪突然碎成星芒,每粒碎芒都拖着淡红尾光,在前方凝成蜿蜒的光痕,像极了灵脉在虚空里显形。
众人紧随其后。晶阵内的幽蓝灵络本如蛛网锁空,此刻却翻涌如沸,无数虚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沙海老族长的虚影拄着半截枯木拐杖,杖头铜铃还在轻响;归真谷阿青捧着半盏养元露,青碧的药露在盏中凝成晨露模样;剑痴长老的弟子抱着断剑,缺口处还凝着未干的剑痕;连玄龟道君的龟甲碎片都裹着黑雾飘来,龟背纹路里还沾着百年前的海沙。每道虚影都朝着苏婉儿的淡红光痕游移,似有灵智般为众人开道。
“这些灵识……在替我们破阵。”云无迹刚要掐诀祭出云雾法诀,却见最前头的老族长虚影突然抡起拐杖,“砰”地撞向拦路的幽蓝晶柱。晶柱表面的灵络纹路被金芒灼出焦痕,“咔”地裂开蛛网状细纹。他收了法诀,广袖中云雾渐散,眼底泛起热意:“万灵同心,竟比我这化雾破障的手段更利落。”
烛九溟落在最后,袖中圣骨灼烧如沸。那是他以自身骨血祭炼的上古神骨,此刻在袖中烫得几乎要穿透衣物。他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容——老族长的孙儿红绳还系在他腰间,朱红的绳结上还沾着沙粒;阿青的养元露仍在他储物袋里,瓶身凝着的晨露与虚影中的药露如出一辙;剑痴弟子的断剑碎片此刻正嵌在他的剑鞘上,缺口与虚影中那柄断剑严丝合缝。每掠过一道虚影,圣骨里的脉纹便“唰”地亮起一道——第四条、第五条……淡金纹路如游龙般爬过臂骨,连骨节都被映得发亮。
更奇的是,他竟能“尝”到那些虚影的情绪:老族长的执念不是恨,而是孙儿红绳上未系紧的结;阿青的遗憾不是身死,而是那半盏养元露还未来得及喂给病中的师妹;剑痴弟子的挂怀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师父的剑是否还能在月圆之夜出鞘饮露。
“原来你们的不甘,都藏在这些细碎的念想里。”烛九溟低叹着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阿青的虚影。那少年的面容突然清晰三分,眼尾金血化作星屑飘落,声音沙哑却清晰:“烛首座,我信你。”话音未落,虚影已散作金芒,融入前方的光痕里。
“母符反应剧烈!总枢要启动自毁了!”铁战的破阵枢突然爆出刺目的红光,原本青灰的器身此刻如熔金流淌,表面纹路翻涌成赤浪。他双手紧抱枢身,额角青筋暴起:“晶阵在收缩!那些晶柱正往中央挤,再迟片刻,咱们都得被锁在这玄黄矩阵里,连神魂都要被绞成齑粉!”
苏婉儿的光痕突然暴涨三尺,她的灵脉感知此刻如千丝万缕的红线,穿透层层晶柱,直抵最深处的黑暗。“跟紧了!”她回头喊了一声,发间玉簪仅剩的星芒突然凝作火凤形态——淡红的羽毛根根分明,尾羽扫过之处,空气里都泛着焦香。火凤长鸣一声,振翅撞向挡路的晶柱,“轰”地炸出漫天碎晶。
那些跟随的虚影竟也跟着火凤扑上:老族长的拐杖抡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在晶柱上砸出深坑;阿青的养元露泼洒如瀑,浇灭了晶柱表面翻涌的幽蓝火焰;剑痴弟子的断剑化作流光,精准挑断了缠绕在晶柱间的灵络纹路。连玄龟道君的龟甲碎片都裹着黑雾撞向晶柱,黑雾所过之处,灵络纹路腐蚀出焦黑的孔洞。
烛九溟的圣骨发出清越长鸣,第七条脉纹在臂骨上显化。他望着那些为他们开路的虚影,突然明白这些灵识所求的,不过是有人替他们走完未竟的路——老族长想替孙儿系好红绳,阿青想喂完那半盏药露,剑痴弟子想确认师父的剑仍利。他握紧腰间那方刻着“守道”二字的玉佩,圣骨金光如瀑倾泻而出,所过之处,晶柱崩碎如齑粉,灵络纹路寸寸断裂,连空气都被灼出扭曲的热浪。
“到了!”苏婉儿的声音带着颤抖。众人眼前的黑暗突然退去,露出一座悬浮的青铜台。台身布满细密的古纹,锈迹里还凝着千年的星尘。台上立着根幽蓝的晶柱,柱身流转的纹路竟与整座晶阵的灵络网分毫不差,像是将万里灵脉都锁进了这方寸之间。
铁战的破阵枢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器身裂开蛛网纹,红光渐弱:“这就是总枢核心!母符……要炸了!”话音未落,枢身“砰”地碎成齑粉,只余一缕青烟飘向晶柱。
烛九溟望着那根晶柱,圣骨里的第八条脉纹正在蠢蠢欲动,骨节间发出细碎的轻响。他转头看向苏婉儿,她发间玉簪的光痕已弱如残烛,淡红的光晕在她指尖明灭,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她却强撑着抬起手,指尖虚点晶柱:“它们说……这柱子里,锁着所有被吞的生机。”
“那就毁了它。”烛九溟抽出腰间长剑,圣骨金光与剑刃交缠,剑身上浮起淡金的脉纹,与臂骨上的纹路遥相呼应,“用我们的道,换它们的生。”
话音未落,青铜台突然震颤如筛。幽蓝晶柱迸发出刺目的光芒,柱身纹路疯狂流转,像是要将所有灵脉之力在瞬息间燃尽。总枢自毁的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