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金芒还未完全敛去,烛九溟与苏婉儿已穿过层层血雾,踏入祭坛最深处。那血雾黏在面上,带着股腐锈味,像是三百年前未干的血渍凝在空气里。越往深处走,脚下的青石板越凉,每一步都能踩出“吱呀”轻响,似是在提醒着这处所在的古老与沉重。
石棺横陈在中央,青黑棺盖泛着幽光,仔细看时,那颜色竟像是千万道星图叠在一起染成的——每道纹路里都窜着幽蓝鬼火,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棺身浮起层冷霜。苏婉儿攥紧腰间的古医囊,牛皮囊面被她指尖掐出几道褶皱,囊内装着圣骨粉的小瓷瓶正微微发烫,隔着布料熨得她掌心发麻。“无垢前辈...”她轻声唤了句,尾音被血雾裹着,散在石棺前。
话音未落,“咔——”一声脆响惊得两人同时抬眼。棺盖裂出指宽的细缝,幽蓝鬼火“嗤”地窜高寸许,又“噼啪”爆成星子。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缝中飘出,玄铁鳞甲上还凝着暗红血痂,甲叶间露出的肌肤泛着青灰,左肩“不灭”二字是用金漆填的,此刻正随着残魂的动作微微发亮。最醒目的是右腕那截黑链,拇指粗的链身刻满灵枢符纹,每动一下,符纹便擦出刺目火星,在残魂虚体上灼出焦黑痕迹。
“三百年了...”残魂抬眼,眼白泛着死灰,瞳孔却亮得惊人,像是淬过千年寒潭的星子。他喉间滚出腥甜血沫,落在石棺上“滋啦”作响,“灵枢师用这锁魂链困我,怕我说出‘万灵归一’的真相——他们借灵枢收割天地灵气,养的是人造天道!”他虚指烛九溟怀中的骨罗盘,那罗盘是用九块圣骨磨成的,此刻正隔着衣襟烫得烛九溟心口发疼,“《吞雷》《食妖》两篇传承便在其中,需九脉同血方能激活!”
“九脉血?”烛九溟伸手按住心口,那里还留着方才割脉的余痛,结痂的伤口被他按得发涨,“十五章里已用九脉血引动九骨共鸣,难道还要再...”
“轰——”
话音被震得散在空气里。祭坛穹顶突然炸开碗口大的窟窿,碎石如暴雨般砸下,一道赤焰裹着黑铁巨矛破顶而入。那矛尖足有半人高,刻满的弑神符纹正泛着幽绿光芒,所过之处,血池金芒像被抽干了似的“唰”地消散。矛尾立着个玄衣男子,法袍上金线绣的枢卫图腾被赤焰映得发亮,他手持法诀,声如金石:“逆贼无垢,三百年前烧我龙鳞祭坛之仇,今日血偿!”
无垢残魂猛咳数声,腕间黑链突然绷直,在虚体上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伤痕不是血,是缕缕黑烟,正从伤口里往外钻。“灵枢师怕的不是体修,是你们的‘天道’容不下血肉本真!”他望向烛九溟,眼尾血丝暴涨,“快!用九脉血激活传承,否则这锁魂链要将我炼入符纹了!”
苏婉儿指尖在医囊里一勾,摸出颗鸽蛋大的固魂丹。丹药呈乳白,表面浮着层圣骨粉特有的淡金,是她用三滴凤凰泪混着百年人参精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她屏着呼吸抛出去,丹药划出道银弧,“啪”地撞在无垢腕间黑链上。链上符纹“滋滋”冒起青烟,像是被泼了滚油的蚁穴,无垢趁机一挣,“咔”地挣断半尺锁链。“好丫头!古医之道,果然能破灵枢异化!”他残魂虚体总算凝实些,眉眼间多了分血色。
弑神枢再次轰鸣,矛尖裹挟着罡风扫向烛九溟面门。那风里带着股焦糊味,刮得人面皮生疼。烛九溟不退反进,玄牝禁体运转到极致,肌肤泛起青铜光泽,连眉骨都笼上层淡金。他硬接一矛,矛尖“噗”地陷进左胸三寸,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不是红的,是金的,像融化的金箔,沾在矛尖符纹上“嘶嘶”腐蚀,不多时便在矛身蚀出个指肚大的坑。
“九哥!”苏婉儿急得眼眶发红,扑过去拽他衣袖,指尖几乎要把布料扯破,“先顾传承!那些符纹在吃你的血!”
烛九溟咬碎舌尖,第九脉金血混着腥甜津液喷在骨罗盘上。罗盘“嗡”地震鸣,盘面“吞雷”“食妖”四字骤然亮起,像是被泼了金漆,九道金纹从字里钻出来,如活物般钻入他七窍——钻鼻孔时痒得他想打喷嚏,钻耳朵时像有小虫在爬,最后钻进天灵盖时,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把衣领都浸透了。
无垢趁机抓住他手腕,虚体的凉意透过皮肤直钻骨髓:“记住!灵枢无罪,用灵枢噬人者才是魔!”他腕间黑链还在渗黑烟,可眼神清明得像是重见天日的星子。
“休得胡言!”枢卫统领掐动法诀,弑神枢矛身腾起黑焰,那火焰不带温度,却能灼得空气扭曲,所过之处,青石板“滋滋”融化成铁水,顺着石缝往下淌。无垢腕间黑链突然暴长,像条活过来的毒蛇,“刷”地缠上烛九溟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激活传承!快!”
烛九溟只觉识海一震,骨罗盘的金纹已顺着经脉钻入丹田,在气海处凝成个小金团。他望着无垢眼中的决绝,咬着牙把最后一滴金血按在罗盘中心——那血珠刚触到盘面,九块圣骨突然从血池中冲天而起!每块骨都有半人高,泛着玉质光泽,在空中转了三转,竟排成北斗形状,每块骨上都浮起金色小字,正是完整的淬体要诀。
“成了!”苏婉儿仰头望着空中圣骨,眼尾还挂着泪,“九哥,‘吞雷’篇的要诀在往你天灵盖钻!”
烛九溟只觉脊椎如被重锤猛击,背骨处的淡金图腾“唰”地活了过来——那图腾本是只盘着的玄鸟,此刻展开翅膀,金芒顺着血脉游走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像是有团火在烧,疼得他闷哼出声,可又说不出的痛快。
无垢残魂趁机撞向锁魂链,链上符纹被圣骨金芒灼得“噼啪”作响,像是爆竹炸了串。“走!去激活圣骨归位,莫要管我!”他虚体开始变淡,像是被风吹散的雾,可声音却震得整座祭坛发抖,连穹顶的碎石都簌簌往下掉。
弑神枢的黑焰已烧至脚边,铁水在两人脚边汇成小河,“咕嘟咕嘟”冒着泡。苏婉儿拽着烛九溟冲向圣骨阵,她手心里全是汗,拽得烛九溟手腕生疼。跑了两步,她忍不住回头——正见无垢被锁魂链拖向穹顶的破洞,他残魂淡得几乎透明,可“不灭”二字还亮着,像团不熄的火:“告诉天下人——血肉之躯,烧不毁!”
那声音震得烛九溟耳膜发疼,他望着无垢消失的方向,喉头发紧。圣骨阵的金芒已将两人笼罩,苏婉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九哥,闭眼!圣骨要归位了!”
烛九溟合上眼,只觉有九道热流从脚底窜入,顺着经脉直冲天灵盖。背骨图腾的玄鸟展开翅膀,在识海里划出道金弧。他听见圣骨轻鸣,像古钟撞响,又像春风拂过林梢。恍惚间,他想起无垢说的“血肉之躯,烧不毁”,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刻在符纹里的,是刻在骨血里的。
穹顶的破洞外,枢卫统领望着逐渐消散的金芒,握紧了弑神枢。风卷着血雾灌进来,他法袍上的枢卫图腾被吹得猎猎作响,可终究没再追下去。有些真相,就算用灵枢锁了三百年,也该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