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光透过猎户小屋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指尖划出的符号在红光中明明灭灭，像只跳动的鬼眼。
林嫚砚握紧陈怀夏的手，两人手心的同心印，烫得惊人，却抵不过心里的寒意——哥哥在给掌柜的发信号，他根本没被玉灵完全控制，那些挣扎或许都是装的。
“哥，你……”林嫚砚的声音发颤，怀里的血玉牌突然剧烈震动，玉面映出林砚胸口的血玉碎片正在移动，像条活虫钻进心脏，“你早就和掌柜的勾结了？爹是你……”她不敢说下去，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林砚突然咧嘴笑了，脸上的贪婪褪去，换上副诡异的平静：“妹妹咋能这么评论哥哥？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他抬手抚摸脸颊的槐叶印，印子在血月下泛着油光，“这印子能让我和玉灵沟通，能让我成为新的守玉人，你不懂这种力量……”
“你这是被邪祟迷了心窍！”陈怀夏将林嫚砚护在身后，桃木剑直指林砚胸口，“守玉人守的是玉脉安宁，不是要你助纣为虐！”
“安宁？”林砚冷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当年奶奶为了护玉脉，把爷爷绑在玉柱上献祭，你以为真能换来安宁？这血玉脉早就被诅咒了，只有成为玉灵的容器，才能掌控它！”
林嫚砚如遭雷击，奶奶影像里的玉柱囚徒果然是爷爷！难怪爹从不提爷爷的事，难怪奶奶临终前捧着血玉哭了整夜。她看着林砚胸口跳动的红光，突然明白哥哥说的是实话，守玉人的传承里藏着不为人知的血腥。
屋外传来猎狗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陈怀夏冲到门口一看，只见几条大黄狗倒在血泊里，脖子上都有个细小的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远处的山坡上，掌柜的黑影正带着一群玉奴往这边移动，玉奴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光，手里还拖着勘探队员的尸体。
“他们来了！”陈怀夏反手关上屋门，用木栓顶死，“快找出口！这小屋肯定有地窖！”
林嫚砚立刻在屋里翻找起来，墙角的米缸果然是空的，缸底有块活动的石板。她刚要掀开石板，林砚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把血玉牌给我！不然谁也别想活！”他的指甲变得乌黑尖利，深深掐进她的皮肉。
“放开她！”陈怀夏挥剑砍向林砚的手臂，剑刃却被他坚硬的皮肤弹开，只留下道白痕。林砚的身体正在玉化，皮肤变得像玉石一样光滑，上面还浮现出和血玉牌一样的纹路。
林嫚砚趁机掏出怀里的血玉牌，狠狠砸向林砚的额头。玉牌碰到他的皮肤发出“滋啦”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林砚惨叫一声松开手，捂着额头在地上打滚，脸上的槐叶印子变得黯淡无光。
“这是守玉人的血脉克制！”林嫚砚恍然大悟，赶紧拉起陈怀夏钻进地窖，“快盖石板！”
地窖里漆黑潮湿，弥漫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两人摸着墙壁往前走，脚下踢到个硬东西，用火折子一照，发现是具骷髅，手里还攥着半块勘探队的徽章。看来以前也有勘探队员躲进过这里，却没能活着出去。
“往这边走。”陈怀夏辨认着墙上的划痕，这是猎户做的标记，“应该能通到后山。”
地窖尽头有个狭窄的出口，爬出去正是双龙泉后山的密林。
血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张诡异的网。远处的珠尔山亮如白昼，山尖缭绕着暗红色的雾气，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点将台就在珠尔山东坡。”林嫚砚对照着记忆里的地图，“爹他们肯定在那儿。”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绳子不知何时变得滚烫，上面的纹路亮得惊人，“红绳在指路，跟着它走准没错。”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红绳的指引让他们避开了不少玉奴的巡逻队。林嫚砚注意到地上有新鲜的脚印，脚印旁还有断断续续的血迹，顺着血迹往前，发现一棵老槐树上挂着件勘探队的制服，衣角沾着块熟悉的布料——是爹常穿的那件卡其布褂子。
“爹肯定从这儿经过！”她激动地指着树干上的刻痕，上面有个潦草的“婉”字，是爹对娘的昵称，“他们在等我们！”
陈怀夏却皱起眉头：“这脚印太整齐了，像是故意留给咱们的。”他折断根树枝，拨开草丛，下面露出个伪装的陷阱，坑里插满了削尖的木刺，上面还覆盖着新鲜的树叶，“小心有诈！”
林嫚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连爹也……她不敢再想，只能握紧血玉牌继续往前走。红绳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肤，手腕上的同心印也跟着发烫，像是在预警前方的危险。
越靠近珠尔山，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山脚下的拉林河果然在倒流，暗红色的河水泛着泡沫，河面上漂浮着无数血玉虫的尸体，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过。河岸边的泥土里伸出许多苍白的手臂，五指曲张，像是在挣扎求生。
“这些都是被玉灵害死的人。”陈怀夏用桃木剑挑开只手臂，下面露出块破碎的守玉，“是以前的守玉人，他们的魂魄被锁在这儿，成了玉灵的养料。”
林嫚砚突然发现河水中央有个黑影在游动，速度极快，掀起道暗红色的水浪。她赶紧用血玉牌对准黑影，玉牌发出的红光让黑影受惊般沉入水底，只留下圈涟漪在河面上扩散。
“是玉蛟！”陈怀夏脸色大变，“我曾祖父日记里记载过，拉林河有玉蛟守护，是血玉脉的守护神，看来它也被玉灵污染了。”
他们沿着河岸找到座小木桥，桥板朽烂不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呻吟。刚走到桥中央，桥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河水里伸出无数根须，朝着两人缠来。林嫚砚立刻举起血玉牌，红光闪过，根须纷纷缩回水里，却在桥板上留下腥臭的粘液。
“快过！”陈怀夏拉着她往前冲，刚踏上对岸，整座木桥就“哗啦”一声塌进河里，激起片血玉虫的水花。
珠尔山东坡的山路陡峭难行，到处都是滚落的碎石。点将台的轮廓在血月下隐约可见，那是座巨大的石台，上面布满了青苔和刻痕，像是金兀术当年留下的军事地图。石台周围的松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树枝扭曲得像是人的手臂。
“不对劲，这山势有问题。”陈怀夏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点将台被人布了阵，那些松树是按照八卦方位种的，是锁魂阵！”
林嫚砚掏出奶奶的血玉，玉面映出点将台中央有个发光的物体，像是块巨大的血玉。玉周围跪着几个黑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们后颈都有槐叶印，正在对着血玉祭拜。
“是掌柜的他们！”她压低声音，“爹肯定被绑在那儿！”
两人悄悄摸上点将台，躲在块巨石后面观察。只见掌柜的站在血玉前，手里举着个青铜鼎，正在念诵诡异的咒语。
鼎里冒着绿烟，飘向被绑在血玉上的人——果然是爹！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口的守玉已经碎裂，显然受了重伤。
林砚站在掌柜的身边，手里捧着个玉盒，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当绿烟飘到爹面前时，他突然打开玉盒，里面的血玉碎片飞出来贴在爹的伤口上，碎片吸收着爹的血液，变得越来越亮。
“双脉献祭，玉灵归位！”掌柜的发出狂笑，青铜鼎里的绿烟突然变成条蛇形，钻进爹的胸口，“林哲，多谢你送上门来，有了你这正宗守玉人的血脉，玉灵就能彻底觉醒了！”
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布满血丝，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血玉骨骼，整个人正在向玉奴转变。林嫚砚看得心胆俱裂，刚要冲出去，却被陈怀夏死死拉住。
“等等！你看爹的手指！”陈怀夏指着爹的右手，他的手指正在偷偷比划着什么，指尖的血滴在地上，组成个奇怪的符号——正是奶奶血玉里的清心符！
林嫚砚立刻冷静下来，爹在暗示他们用清心符！她掏出桃木剑划破指尖，用血在掌心画符，陈怀夏也同时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她的符上。两人手背上的同心印同时亮起，与爹的血符遥相呼应。
“就是现在！”陈怀夏大喊一声，拉着林嫚砚冲出巨石。桃木剑带着红光刺向掌柜的后背，林嫚砚则用血玉牌对准爹胸口的绿烟，大喊道：“爹！用守玉心法！”
掌柜的显然没料到还有人，被桃木剑刺中后发出声惨叫，转身挥掌拍向陈怀夏。两人瞬间交手数招，掌风剑气在点将台上激起阵阵尘土。林砚见状不妙，举起玉盒就想砸向林嫚砚，却被突然暴起的爹一脚踹倒。
爹虽然身体在玉化，但眼神恢复了清明。他忍着剧痛撕下衣服，露出胸口的守玉纹身，用指尖的血在纹身上补全了清心符。随着符咒完成，他身上的玉化开始逆转，裂开的皮肤重新愈合，绿烟从伤口里被逼出来，发出凄厉的尖叫。
“快走！这阵眼在点将台底下！”爹一把推开林嫚砚，自己扑向掌柜的，“我拖住他们！”
陈怀夏立刻拉着林嫚砚跑到点将台中央，那里果然有块活动的石板，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有红光透出。林砚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匕首刺向陈怀夏的后背，却被林嫚砚用血玉牌挡住，玉牌的红光让他惨叫着后退。
“哥！你醒醒！”林嫚砚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刀割一样，“爹娘为了护你才被困，你咋能这样？”
林砚的眼神在挣扎，脸上的槐叶印时明时暗。他捂着头痛苦地嘶吼，身体忽明忽暗，像是有两个灵魂在争夺控制权。
就在这时，掌柜的被爹一掌拍飞，正好撞在林砚身上，两人滚作一团，后颈的槐叶印贴在一起，发出刺眼的红光。
“不好！他们要融合了！”爹大喊着追过来，却被突然从地下钻出的根须缠住，“快毁阵眼！不然就晚了！”
陈怀夏不再犹豫，拉着林嫚砚跳进洞口。洞下是段陡峭的石阶，两人顺着石阶往下滑，耳边传来掌柜的狂笑和爹的怒吼。
石阶尽头是条甬道，墙壁上布满了血玉，发出幽幽的红光，照亮了地上的累累白骨。
“这是玉窟的入口。”陈怀夏辨认着墙上的刻痕，“和曾祖父日记里画的一样，这些白骨都是历代守玉人。”
甬道尽头有扇石门，门上刻着巨大的双脉符，符中央有个心形的凹槽，正好能放下血玉牌。林嫚砚将血玉牌按进凹槽，石门发出“轰隆”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门后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悬挂着钟乳石，在红光里像无数把利剑。溶洞中央矗立着块三人高的血玉柱，柱上布满了守玉纹身，正是奶奶影像里的那根！玉柱周围的地面上刻满了符咒，无数血玉虫在符咒间爬行，组成个巨大的阵法。
玉柱前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守玉袍，正在用指尖的血画符。听到石门响动，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张和林嫚砚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正是娘林婉！
“娘！”林嫚砚激动地冲过去，却被娘抬手拦住。
娘的眼神悲伤而复杂，指着玉柱后面：“嫚砚别过来，快带怀夏走……这玉窟不能塌……”
林嫚砚这才发现，玉柱后面绑着个人，浑身被血玉锁链缠绕，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胸口有个发光的槐叶印，和掌柜的一模一样。而在玉柱底部，嵌着块巨大的血玉，玉里封存着无数痛苦的人脸，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玉灵本体！”陈怀夏脸色大变，“曾祖父说玉灵是被封印的守玉人怨念集合体，难怪它能控制槐叶印！”
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玉柱上，让那些人脸发出痛苦的嘶吼。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正在消散：“当年我和你爹发现玉灵的秘密，它用你哥哥的性命威胁我们……这封印快破了，只有双脉同心才能重封玉灵……”
林嫚砚这才明白，爹娘不是被困，是在守护封印！哥哥的槐叶印是他们和玉灵交易的结果，奶奶献祭爷爷也是为了封印玉灵。守玉人的传承，就是代代为质，用血脉换取玉脉安宁。
就在这时，溶洞入口传来“轰隆”声，掌柜的和林砚跌了进来，两人已经融合在一起，上半身是林砚的模样，下半身却长满了根须，后颈的槐叶印大得吓人。爹紧随其后追进来，浑身是伤，却死死抱着他们的腿不放。
“抓住他们！玉灵心就在那丫头身上！”融合体发出掌柜和林砚的混合音，朝着两人扑来。
娘突然挡在他们面前，身体化作道红光冲进玉柱。玉柱发出刺眼的光芒，柱上的纹身活了过来，缠住了融合体的身体。爹趁机掏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进融合体的后心，那里正是槐叶印的位置。
“快走！用同心印重封玉灵！”爹推着两人往玉柱跑，自己却被融合体的根须缠住，“告诉你娘，我不后悔……”
林嫚砚和陈怀夏含泪跑到玉柱前，将手心贴在玉柱上。两人手背上的同心印同时亮起，与玉柱上的纹身融为一体。
血玉牌从石门凹槽飞出，嵌进玉柱中央，发出温暖的光芒。玉里的人脸渐渐平静下来，融合体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红光中渐渐消散，只留下块槐叶形状的血玉落在地上。
溶洞开始剧烈摇晃，钟乳石纷纷坠落。爹的身影在落石中越来越模糊，他朝着两人的方向伸出手，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娘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记住，守玉人守的不是玉，是心……”
陈怀夏拉着林嫚砚冲进石门后的通道，身后传来玉柱碎裂的巨响。通道在他们身后渐渐合拢，将所有的痛苦和秘密都封存在了玉窟深处。
当他们终于从珠尔山另一侧的山洞钻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血月消失不见，拉林河重新流向远方，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林嫚砚摊开手心，血玉牌静静躺在那里，玉面映出她和陈怀夏的倒影，手背上的同心印依然清晰。远处的石头城子古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圆通观和慈云寺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声，像是在为逝者送行。
她突然发现血玉牌背面多了行小字，是爹娘的合笔：“双脉同心，玉脉长宁”。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玉牌上，折射出道彩虹，彩虹尽头的珠尔山顶，似乎有两个身影在向他们挥手，一个穿守玉袍，一个穿勘探队制服，在晨光中渐渐消散。
陈怀夏握紧她的手，两人手背上的同心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知道，守玉人的使命还未完成，血玉脉的秘密还有很多，但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是，林嫚砚心里总有个疑问，哥哥最后消散前的眼神，是解脱还是怨恨？那块落在玉窟里的槐叶血玉，会不会再次引发新的灾难？
远处的双龙泉方向传来狗吠声，像是有新的探险者踏上了这片土地。林嫚砚握紧血玉牌，和陈怀夏相视一眼，朝着古城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手背上的同心印，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像是在诉说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而在他们身后的珠尔山深处，块槐叶形状的血玉正躺在碎石堆里，吸收着从玉柱残骸中渗出的血丝。原本青灰色的玉面渐渐泛起红光，上面的槐叶纹路开始蠕动，边缘处竟长出几根细小的根须，悄悄钻进湿润的泥土里。
山风掠过珠尔山的沟壑，带来拉林河的水汽，吹动着点将台上未散的烟尘。那具被爹刺中的融合体残骸旁，几滴未干的血珠顺着石缝流淌，在地面汇成个微型的锁魂阵图案，与山脚下拉林河畔的苍白手臂遥遥呼应。
林嫚砚走到古城西门时，突然感觉怀里的血玉牌微微震动。她低头看去，玉面映出谢家岗子屯的方向，有团黑影正在移动，黑影边缘泛着熟悉的红光，像是有人举着槐叶血玉在行走。
而她，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松开了半截，末端的流苏垂在手腕内侧，正好遮住了同心印的一角，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在成形。
陈怀夏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同心印：“别担心，有我在。”他的声音温和，却没注意到自己后颈的衣领下，块淡红色的印记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形状与槐叶印有着七分相似。
石头城子古城外，双龙溪水溢满护城河，哗啦啦地流着，阳光穿透水面，在河底的卵石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仔细看去，那些光斑的排列竟与点将台的锁魂阵如出一辙，而溪水里顺流漂下的几片槐树叶，正打着旋儿涌向圆通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