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忘尘居小筑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铅块感。
约定的时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寒光凛冽。
祁玄戈站在院中,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劲装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他正亲自检查着最后一批即将随行的“卫兵”——实则是精心挑选的二十名旧部精锐。
这些汉子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虽然穿着普通边军的皮甲,但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却隐隐透出。
“囚衣检查过了?”祁玄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目光扫过被两名壮硕护卫押解着的北狄小王子拓跋野。
拓跋野此刻狼狈不堪,双手被精钢镣铐锁在身前,身上套着一件灰扑扑、看似普通的囚服。
但他眼神桀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乎还在盘算着什么。
“回将军,检查过了!”负责押解的护卫首领沉声应道,手指隐秘地在小王子囚衣略显厚实的领口处按了按,那里藏着一个精巧的簧片机关,“只要用力下按此处,三息之内,麻药针弹出,足以让他昏睡两个时辰。”
祁玄戈微微颔首,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拓跋野的脸:“安分点。敢耍花样,这针里的药,能让你睡到地老天荒。”
他的威胁简单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拓跋野脸上的冷笑僵了一下,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信号弹。”祁玄戈转向走到他身边的林逐欢。
林逐欢今日也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外罩轻便的皮甲,腰间佩着软剑。
他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深潭。
他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竹筒,约莫半尺长,筒身漆成醒目的朱红色,顶端封着防潮的油蜡。
“三枚连发红烟,雁回关守将周通的人马埋伏在五里外,见烟即动,合围乱葬岗。”林逐欢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将竹筒递给祁玄戈。
祁玄戈却没有接,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沉声道:“你拿着。”语气不容置喙。
林逐欢顿了顿,没有坚持,将信号弹仔细收好,贴身放置。
他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交给一旁的心腹护卫石头。
石头神情肃穆,如同接过千斤重担。
“石头,”林逐欢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前的几人能听见,“这是安王与鬼手通信的抄本。若……若我和将军明日午时之前未能返回小筑,你立刻带着这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亲手交给我父亲林文渊!记住,必须亲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世子放心!”石头用力点头,眼神坚定,“石头拼了命,也一定送到!”
祁玄戈听着林逐欢的安排,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胀。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再次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他脑中。
他走到林逐欢面前,伸出手,动作略显生硬地替他正了正皮甲领口的搭扣,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温热的颈侧皮肤。
“软甲穿好了?”祁玄戈的声音低沉。
“嗯。”林逐欢点头。
“药带了吗?”
“贴身放着。”林逐欢拍了拍胸口。
祁玄戈的目光最终落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他平静的神色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动摇,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坚定和决绝。
“跟紧我。”祁玄戈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却重若千钧。他不再多言,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出发!”
一声令下,沉重的院门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寒意,瞬间灌入院内。
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众人沉默而肃杀的身影投射在院墙上,如同奔赴修罗场的鬼影。
祁玄戈一马当先,林逐欢紧随其后,寸步不离。拓跋野被两名护卫紧紧夹在中间。
二十名精锐旧部无声地融入夜色,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小筑最后的安宁,朝着城西那片埋葬着无数枯骨、名为乱葬岗的绝地,疾行而去。
夜空中,残月如钩,寒星黯淡。前路,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