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月光透过岩缝渗进来,在许光建布满血痕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攥着从雌莽腹中找到的半张残破羊皮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些记载着长生秘辛的古老文字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痛。
“建儿,你爹他……”刘谋菊的哭声嘶哑得如同破锣,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那山里的东西不是人能惹的,你杀了雌莽已经是天保佑,咱不能再把命搭进去啊!”
许光建猛地抽回手,胸腔里翻涌的悲愤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永远忘不了父亲被巨蟒拖入丛林时的惨叫声,更忘不了剖开雌莽肚腹时,里面只有一堆模糊血肉的绝望。
“娘,那是雄莽!雌莽体型根本没那么大!”他的声音带着血丝,“爹一定在它肚子里,我必须去!”
刘谋菊扑上来抱住他的腿,苍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残烛:“你爹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了你!咱不报仇了,咱走,离开这鬼地方……”
许光建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砸在母亲手背上。他轻轻掰开那双枯瘦的手,转身从墙角拎起砍刀,刀鞘上还沾着未干的蟒血。
“娘,您好好睡。”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等天亮,我就带爹回来。”
鸡叫头遍时,灶房的灯还亮着。
刘谋菊趴在桌上打盹,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梦里全是丈夫年轻时的笑脸。
而西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许光建背着帆布包,手里攥着手电筒,像一道影子滑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山林在夜色中化身为蛰伏的巨兽,老树的枝丫如同嶙峋的爪牙。
许光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腐叶层上,手电筒的光柱在密林中劈开一条通路,照见挂在荆棘上的碎布——那是父亲衣服上的料子。
他的心猛地一揪,加快了脚步。
直到次日正午,阳光穿透树冠在地上织出金网,他才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发现新的蛇迹。
碗口粗的蟒鳞在落叶间闪着幽光,腥臭味浓得呛人。许光建屏住呼吸,顺着痕迹摸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壁上凝结着晶莹的黏液,像某种不祥的琥珀。
“畜生!出来!”他暴喝一声,五雷神掌运起时,掌心腾起淡蓝色的电光。
山洞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嘶鸣,一股腥风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
许光建只觉眼前一暗,一条比先前雌莽粗壮近一倍的巨蟒已然盘踞在洞口,水桶般的头颅上,金色竖瞳泛着噬人的凶光,颈后鼓起的肉瘤证明了它雄蟒的身份。
没等他反应,巨蟒长尾已如钢鞭扫来。许光建脚尖点地向后急退,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
他落地的瞬间,掌风带着雷鸣拍在蛇尾七寸处,却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电光被蟒鳞弹开,竟只留下几道焦痕。
“好硬的鳞甲!”他心头一沉,祝由术的咒语瞬间脱口而出。
诡异的音节在林间回荡,按理说此术能定住猛兽魂魄,可雄莽只是晃了晃脑袋,凶性反而被彻底激发,血盆大口中喷出的毒液溅在岩石上,竟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许光建见状,迅速侧身翻滚,躲开毒液的喷射范围。他眼神一凛,握紧手中的砍刀,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雄莽。
雄莽察觉到他的意图,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锋利如刀的獠牙,朝着他狠狠咬来。
许光建临危不乱,猛地矮身,堪堪从雄莽的獠牙下钻过,同时手中的砍刀顺势向上一挥,在雄莽的下颚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雄莽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起来,周围的树木被它撞得东倒西歪。
许光建在它的身躯缝隙中灵活穿梭,不断寻找着攻击的机会。他看准雄莽转身的空档,再次运起五雷神掌,一掌拍在它颈后的肉瘤上。
这一次,淡蓝色的电光穿透了肉瘤的表皮,雄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但雄莽的凶性丝毫未减,它用身体将许光建紧紧缠绕起来,巨大的压力让许光建感觉骨头都快要碎了。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在右拳,猛地一拳砸在雄莽的七寸处。雄莽吃痛,缠绕的力道松动了一些。
许光建趁机挣脱出来,手中的砍刀如同闪电般劈下,精准地砍在雄莽的脖颈上。
“嘶——”雄莽发出垂死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疯狂翻滚,撞断了数棵碗口粗的松树。许光建死死按住刀柄,任凭雄莽如何挣扎,都不肯松开。
他的手臂被蛇身划破了一道又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刀柄上,让他握得更加牢固。直到巨蟒彻底不动,他才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喉咙里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刀尖划开雄莽的腹部。
当看到那具尚残留着熟悉衣料的残缺躯体时,喉咙里的呜咽终究没能忍住。父亲的面容已被消化液腐蚀得模糊不清,但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磨得发亮的铜戒,是他亲手给爹打的。
许光建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将残躯裹紧。布帛接触到那些黏腻的组织时,他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就在他准备背起父亲时,眼角余光瞥见洞角的木箱。
那是个沉水香木打造的箱子,上面刻着与雌莽洞中药柜相似的云纹。他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那株千年雄灵芝?
木箱上的铜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灵芝,只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朱砂写着“阴阳芝培元秘录”。
许光建颤抖着翻开,里面的字迹娟秀工整:“雄芝采阳,雌芝纳阴,合璧而植,得返老还童之效,可阻细胞衰朽,百病不侵……”
原来如此。他合上书本塞进怀里,再看向父亲的遗体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长生的秘密近在咫尺,可至亲的离去却让这一切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夕阳将山林染成血色时,许光建背着帆布包一步步走下山。
包里面,是父亲残破的躯体,和一本关乎永生的秘录。山风穿过树林,呜咽声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走到村口,远远就看到自家那低矮的土坯房。许光建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地朝着家的方向挪动。
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父亲的遗体轻轻放在堂屋的木板上时,刘谋菊恰好从里屋走出来。
看到那熟悉的包裹,刘谋菊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扑上前,颤抖着揭开布帛的一角。
当看到那残缺的躯体和那枚熟悉的铜戒时,她再也忍不住,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整个村庄:“大山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那哭声悲痛欲绝,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绝望,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村庄的宁静。邻居们听到这凄厉的哭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许家赶来。
最先到的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娘,她一进门看到堂屋的情景,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婶子,你别太伤心了,身子骨要紧啊。”
王大娘一边安慰着刘谋菊,一边招呼着陆续赶来的邻居,“大家搭把手,帮着建儿把后事办了。”
村民们都很热心,有的去山上砍树做棺材,有的回家取来自家的布料给许大山做寿衣,有的则忙着打扫堂屋,布置灵堂。
村里的老支书也来了,他拍了拍许光建的肩膀,沉声道:“建儿,别太难过,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大家伙说,咱们村里人都会帮你的。”
许光建看着眼前忙碌的邻居们,眼眶不禁湿润了。
在这悲痛的时刻,是这些朴实的乡亲们给了他一丝温暖和力量。他朝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叔伯婶子,麻烦大家了。”
刘谋菊的哭声渐渐小了些,但依旧抽噎不止,王大娘一直陪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慰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堂屋,照在许大山的遗体上,也照在忙碌的村民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温暖交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