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第八号长老跪在地上的身影格外刺眼。
鲜血从他额头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磕头，每一次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钝响。
林清婉站在原地，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她的手还停在腰间，手指紧紧攥着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杀了他，只要扣动扳机，就能为母亲复仇。
但她的手指在抖。
秦墨轩从背后抱住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里传来的巨大震颤。她在抖，像一片被暴风雨吹打的树叶。
清婉......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别这样对自己。
林清婉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对她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因为被同学欺负而想要报复。母亲蹲下来，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糖糖，报复很容易，但原谅很难。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难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内心才真正强大。
原谅。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林清婉慢慢松开枪柄，手垂了下来。
第八号长老抬起头，看到她放下了枪，整个人像陡然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谢谢......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谢谢你没有杀我。我不配活着，但我还有话要说......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档案袋，双手递向林清婉：这是当年的所有证据，卡尔和黑凤凰合作的细节，包括他们如何策划那场车祸，如何毁灭证据......
还有，你母亲临死前留下的遗物。
林清婉的手猛地一颤，几乎要接不住那个档案袋。
遗物？
她这十五年来，从未见过母亲的遗物。父亲说，那场车祸太惨烈，什么都没留下。
原来，是被人藏起来了。
林清婉打开档案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工作证。
照片里的母亲笑得那么温柔，眉眼弯弯，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工作证的背面，用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糖糖，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林清婉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秦墨轩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他的衬衫很快就被泪水浸湿，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背。
没事，哭吧。他低声说，我在。
第八号长老看着这一幕，苍老的脸上满是悲哀：林医生，这二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你母亲浑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过自杀，想过坦白，但我太懦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卡尔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配合，就要杀我全家。我的孙女那年才五岁，我不能让她出事......
所以我选择了出卖。出卖一个善良的女人，出卖我的良心，出卖我的灵魂。
卡尔在黑暗中暴怒地吼道：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第八号长老苦笑着，从未有过的清醒。卡尔，是你逼我的。你以为控制了我的家人，我就会永远听命于你？不，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转向林清婉，眼中闪烁着泪光：林医生，你还记得三个月前，你在医院走廊里扶起那个摔倒的老人吗？
林清婉愣了一下。
三个月前？她救过很多人，根本记不清。
那个老人是我。第八号长老轻声说，当时我心脏病发作，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绕着我走。只有你，停下脚步，跪在地上给我做心肺复苏，一边做一边对我说，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
那一刻，我看着你的脸，猛地想起了你的母亲。她也是这样，总是对每一个病人说，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哽咽了：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笑着说，林清婉。我当时就知道，你是她的女儿。
我在等你报复我，等你质问我，等你让我生不如死。但你没有。你只是救了我，然后离开了。
林清婉的眼眶红了。
她想起来了，那个在医院走廊摔倒的老人。当时她刚下手术，累得几乎站不稳，但还是冲过去急救。
她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
是你的宽容，让我有勇气说出真相。第八号长老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愧疚和感激，林医生，如果你当年选择复仇，我会带着秘密死去。但你选择了善良，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用我的余生，来赎我犯下的罪。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段话震撼了。
林清婉咬着嘴唇，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无意间的善良，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
秦墨轩看着怀里的人，心疼得几乎要窒息。
他的清婉，她的善良，她的柔软，都是那么珍贵。
第八号长老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卡尔和黑凤凰所有的交易记录，包括银行转账，通话记录，还有他们策划你母亲车祸的详细计划书......
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录音笔，这是我偷偷录下的会议记录。里面有会长亲口承认，他才是整个计划的主谋。
轰——
全场哗然。
会长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够了！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是叛徒。第八号长老平静地看着他，但你，是恶魔。
他按下录音笔。
会长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林若兰必须死。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发现了那三百个死在实验中的人。如果让她曝光，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用车祸。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第八号，这件事交给你。如果办不好，你孙女下个月的手术费，我就不出了。
录音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长老都震惊地看着会长，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愤怒。
三百条人命！
而且，竟然用一个孩子的命，来威胁第八号长老去杀人！
会长的脸色彻底变了，不再伪装那种威严和镇定，而是露出了真正的狰狞：好，很好。既然你们都想死，那就一起死！
他猛地拍了拍手。
会议室的门被撞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所有人。
秦墨轩瞬间把林清婉护在身后，爷爷、父亲他们也迅速聚拢，形成一个保护圈。
会长，你疯了！有长老怒吼，你要对我们所有人动手吗？
为什么不呢？会长冷笑，反正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我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拉着你们一起......
话音未落，第八号长老陡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洒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爷爷！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冲出来，扶住第八号长老。她眼眶通红，泪水不停地往下掉：爷爷，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今天只是来参加会议吗......
第八号长老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雨，爷爷对不起你......
林清婉瞬间冲过去，跪在地上给他检查。
她的手按在他的脉搏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胰腺癌晚期。她的声音发颤，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第八号长老点点头：我知道。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三个月。所以，我必须在死前，做一件对的事。
林医生，别救我。他握住林清婉的手，力气轻得像羽毛，我不配被你救。用你的医术，去救更多无辜的人......
不，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林清婉拼命想要给他止血，但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第八号长老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会长：他......也知道......还有更多秘密......在他的保险柜里......
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
话音落下，他的手垂了下来。
整个人瘫软在孙女怀里，再也没有了声息。
爷爷！爷爷！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林清婉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泪无声地滑落。
又是一条人命。
又是一个为了赎罪而死的人。
秦墨轩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清婉......
墨轩。林清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为什么妈妈要用生命去揭露真相。她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她站起来，看向会长。
那个曾经让她恐惧的人，现在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会长，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