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麓看着他就像是寻常妇人一样明知道丈夫变了心还要苦苦哀求对方回心转意,还在期待有光明的未来,更有些女人跟中了邪一样,任凭丈夫怎么欺辱都认死理,不肯放弃也不离开,宁愿一辈子就耗死在对方身上。
真没意思……她突然就生了一股怒气。
偏偏祁郢还追这话题不放,“凭什么一个死去的人就大过天了,你阿姐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期望你如此待朕——”
“闭嘴!”许执麓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好好好……来人——”祁郢倒是没吓得,已经退到屋外的暗卫十九缩了下脑袋。
总感觉自己活不过几日了?
先不说出了把皇上都跟丢的纰漏,如今还目睹天子落魄的一面。
正走神间听见里头祁郢在唤他,暗卫十九紧绷着一张脸走进去。
祁郢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也拍了一下桌子,“倒茶。”
暗卫十九心口一跳,若只是寻常的倒茶……他折身出去,打了个呼哨,林间出来数道身影。
很快,热茶装在托盘里端进来,暗卫十九放在桌上,全程没有抬头。
而祁郢听着动静低下头,摩挲着,撑着桌面,一点点推过去那杯茶。
推到她的方向,难为一个半盲还能这么精准不出错。
他双目‘看’着她。
一杯茶,咫尺路。
但许执麓冷笑一声,一巴掌拍过去就将茶杯打翻,茶水泼了一地,咕咕噜噜冒着烟气。
还真是一杯毒茶。
彼此都心知肚明,她绝不可能喝。
“有意思吗?”许执麓问他。
祁郢能想象出她的样子,像个不可战胜的斗士。
真没意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他下不了手杀她,她知道他下不了手,他也知道她知道……
她如今的势力于他而言是积重难返,就如他对她的爱,亦是积重难返。
她死了……祁郢就真输的一塌糊涂!
他一生都要记着被爱的女人拒绝过,耍过,欺辱过……她的死很轻,她留下的爱与恨太重太重!
而祁郢这一个月来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狠狠报复回来,她不要他就要硬给,她要什么他就要摧毁……
“你知道太后她们都在哪里避暑?”犹嫌不够刺激他的许执麓轻扣了扣桌面,轻描淡写的问他。
悄然退到门槛处的暗卫十九暗暗倒吸一口气。
这女人是真狂啊!丧心病狂的狂!
那可是皇太后——
祁郢沉默了足足几十息,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真想掐死她!
到底是谁助长她这样嚣张的气焰……哦,是他自己!
行行行,疯吧,他也不怕疯……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扑过去,把她压倒在地上,彻底撕破脸皮不要了,“许执麓,不是只有你狠,我也会狠心……”
许执麓只觉得他是无能狂怒,越这样她越高兴,“那我可真会怕——”
“你以为吃过避子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祁郢打断她,掐着她肩膀,戳破她,“我会让你后悔的。”
许执麓当即想一巴掌诓过去,被他摁住了。
祁郢知道什么都困不住她,无论什么处境她都不怕,他早该醒悟的,一个敢忤逆他恨他的逆民,骨子里就带着疯感,她名字里的执,就是偏执!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生下我们的孩子,一个又一个……流淌我们的骨血,你去恨吧,最好是把他们全都恨上……”
“……”许执麓还真被这话气到了,她咬牙挤出一句话,“输不起的男人……滚啊!”
三岁小孩才会打不过就找外援。
他竟然企图用孩子来打败她?
要么斗不过就掀翻棋盘,要么就只会以身份压人,投胎好了不起!
许执麓为何从始至终不服输不甘心不认命?若她投胎是男人,一只手打他十个!
就这,这世道,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至道之纲……她看见那些同龄世家女,大家闺秀,小户女都成了家族联姻结盟其他家族的棋子一般,女子不享有任何做主的权力,她们的家世,本身的价值也是那么的直观,而成婚后的日子也充满了现实,功利,直接……深宫之内更是如此,为了荣华富贵得到保障,后妃宫女子都在争,谁都在争……
她改变不了世道,她只能不让世道改变自己!
那个立志要保守初心的许执麓。
那个被父亲疼爱护佑长大的小鹿,没有道理被一个坏男人哄骗。
那个被阿姐一次又一次护住,总有自己的‘鹿言鹿语’的妹妹,要一直一直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鹿……
许执麓总是一次次的告诉自己,哪怕世上再没有人爱她,都不要忘记,自己要爱自己。
她宁愿在失败里破碎,像炸裂的灵璧石,也不要甘作泥塘里的白玉黄金。
祁郢有一点没有说错,她可以隐忍一年,也能隐忍十年,但是她不能再等下去,十六岁的许执麓会是她一生中最年轻也最热烈的年纪,越长大越会失去勇气,她午夜梦回时,也怕自己迷失再也找不到最锐利的心气!
人无法拥有年少和对年少心气的感受,因为只有失去后,才知道何为正当时。
她心中燃烧着的火,那股炙热也是最初吸引他的热烈,当这股火真正烧在他身上时,是痛,是冲动,也是真正的炽热。
祁郢摸到了她的眼泪,也摸到了她的心,他到这一刻也认识到,爱从来不是眼目所见美色,也不是一时欢愉的肉欲,更不是说得出口的委屈,是由心发生,由心而观,又能让心破碎……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他喃喃自语,半晌又苦笑,“从此良夜再无月,何须睁眼分晨昏。”
许执麓看着他眼里无神,却在这一瞬流露出了真实的痛苦。
她报复到了他。
男人的眼泪不会流出来,大抵是在心里滚滚而下……她想象着,然后没忍住想笑一笑,眼泪却不听话的在他手心里越积越多,都快成了当初他在窗边盛满的雨水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