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寝殿内内外外早已经清退了无关人员,而除了程老御医外,其他人都傻了眼。
三个月的孩子怎么成月余的了?
天呐才从扬州回宫当差的高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有些遭不住,还是找机会申请出外差?
这个时候却是萱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此事一定是有人设计娘娘,企图以假孕罪名陷害娘娘,万幸娘娘福运深厚,又有陛下护佑,不叫有心人诡计得逞。”
这话圆的可真是漂亮,上头久久无人回应。
祁郢短短时间脑子里交织着各样的讯息,心乱如麻!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他太了解许执麓,‘有心人’就是她自己!
祁郢不知多少次告诉自己,她不会再戏耍他,他想要她生孩子,不仅承载着他的期望,对整个大祁后继有人的期望,也关乎她个人的荣辱,她怎么忍心又一次哄骗他,还是用孩子!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难以接受的。
“都退下。”面色阴沉不定的男人吩咐完,黄老御医还有高赋他们都慌忙退出去了,萱草是最后一个起身离开的。
唯独内间的程老大夫被留下了。
祁郢心里还存着程老大夫弄错的可能,“程林,你告诉朕,两个人没有行房,也会怀上孩子吗?”
“……”程林被这个问题问的着实失了言语,回想到景仁宫之后前前后后这一连串的蹊跷古怪,一切疑窦迎刃而解。
谁敢让皇上当王八?阖家九族的命都不想要了?
“会吗?”
祁郢一再诘问,程林也不得不回答,若是征询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的问题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委婉,但凭借着行走民间游历各方积攒的极其丰富的经验,以及听闻的逸闻怪事,于是他并不含糊道,“陛下,臣曾听闻过少女因长期与母亲共浴而有娠,却因不知怀胎而致胎儿闭气,最后中胎毒而血漏不止命丧……这男女敦伦乃阴阳之道,实不可一言以蔽之。”
共浴?
牀上虽闭着眼却竖着耳朵听的许执麓脑海不由闪过这一个月前的那晚,他伺候她之后抱着她去沐浴,因为照顾到她怀着孩子,就全程抱着她在水桶里一起……叠股而坐,大抵是如鱼藉水,最后起了兴又尽了兴……
祁郢的呼吸声也随着这段记忆而越来越重,原本低沉的气息反而有了一丝松懈。
他竭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你确定共浴也能?”
程林内心里也生出不确定,但明显皇上是想听真相的,他这样的老江湖不至于连这点城府和眼力见也没有,于是很圆滑的道,“此非老臣能确定,实乃确有其事发生,陛下若有疑,可召集翰林医馆院的人翻查历年杏林脉案,或征集民间医馆的诊书……”
又是一阵静默后,祁郢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又问道,“你先前说胎儿气弱,可还有其他异常?”
问到孩子了,可见是冷静下来了,程林缓了一口气,心情也放松起来,“脉象显示也只是今日征兆,不能定断,尚需温养数日,方才稳妥。”
“你说得对,这几日就在御药院待命吧。”
“臣遵旨。”程林起身告退,腿脚比来时可利落多了,一会儿功夫就走没影了。
整个寝殿终于只剩他们二人了,祁郢心头那股荒诞之感仍旧萦绕着,理智和情感在急剧的拉扯着,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绝不能轻饶轻放,一方面心里有密密匝匝的喜悦和苦涩交缠不休。
本以为两人一般心,无钱堪买金,他就是负了全天下都不会负她,哪成想却是一人一般心,有钱难买针,她不负天下,就是负他一人!
祁郢看着她沉默良久。
许执麓闭着眼睛,比之前还要颤动不停地眼睫昭示着她此刻的内心也极为不平静。
也是她哪里会想过弄假成真!
这世上之事就是如此,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两人拉扯纠缠到今日这番模样,也全非他一人又争又要,而是她适得其反的一次次图谋不轨……他越这样想,越觉得恼恨,大抵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如此对他,才会在关键时候都站在他这一边的。
从前她严防死守,他哪里有机会呢,反而是她弄出假孕的事情,又为了装样被他日日喂下保胎的汤药……祁郢现在回想起这两个月时间,她属实没可能瞒过他,但他又很确信顾忌着她的身子,他真的没有进去过……
不知过了多久,许执麓睁开了眼睛看他。
而他回过神,看出她眼底隐隐的怀疑,瞬即反应过来,她竟是在怀疑是他在做戏?
“你觉得是我看出了你虚情假意,却没有戳破你假孕的诡计,反而是将计就计,弄假成真?”他自己越说都越觉得这要是真的,或许此刻心里就不会这样难受。
热热乎乎的一颗心被她揉搓践踏一次又一次,这次更是兜头猛地浇了一盆冰水,寻常男人都要受不住,更何况是他?
“许执麓你要这样想……”祁郢板着脸,咬牙,“那就是吧。”
他就这样认了,真是好有担当的男人!
但许执麓并没有有丝毫的好受。
她回想自己让人从竟陵子那里取来制造洪脉、滑脉的药丸,服用后身体会出汗散热,气血奔涌于表,脉象变得浮、洪、滑,御医们根据脉象诊断,又听取了她身边贴身宫女们证词,食欲不振,孕吐,月事不至……这些都是铁证。
从头到尾许执麓也只要能糊弄住一个人就可以,其他一切都很顺利,黄老御医他们也有过一些隐晦疑窦,但很快就在许执麓‘暗示’下压下去,他们也没有探究真相的勇气,误诊罪不至死,要是蓄意欺君那是脑袋不够砍了。
这一场孕事从头到尾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现在却落得这样收场,不,是收不了场。
心头涌上一股无可言说的迷惘,难道真的是自己自作孽……她脸白的跟什么似的,又哑口无言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祁郢心里空空的,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怕是越安慰越受刺激,她此刻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来自他这个‘祸首’的怜惜,就像一个失败者最难接受的就是来自胜利者所谓真心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