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沈挽月这句问话，平铺直叙，却难掩其中锋锐。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刺疼了掌心。
“回姐姐的话，时薇……休息得很好。”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沈挽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沈挽月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花时薇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沈挽月终于开了口。
“夫君早就猜到了。”
一句话，让花时薇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想着怎么和我解释。”
沈挽月将手中的朱砂笔，轻轻放在了笔架上，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昨天就与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该怎么选。”
“既然昨晚，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接纳了你，那从今天起，你就该明白自己的位置。”
沈挽月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走到花时薇面前。
“以前那些首鼠两端的想法，灭了。”
她比花时薇高出半个头，一身劲装带来的压迫感，让花时薇不自觉地想后退。
“我不喜欢琢磨人心，也猜不透。”
沈挽月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懂战场，只懂谁的刀更快，谁的拳头更硬。”
她顿了顿，目光从花时薇脸上移开，望向了门外，眼神里有了一丝少见的柔和。
“是夫君，让我知道了，这世上除了打仗，还有个地方叫家。”
“还有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花时薇怔怔地听着。
她没想到，在外人眼中如同杀神般的沈挽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女帝的目的，沈家的算计，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沈挽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花时薇，眼中是坦然的承认。
“这些，我应付不了。”
“但我相信他的判断。”
说完后，沈挽月转身从案上拿了一样东西，重新来到堂下。
“看！”
她将手中的一份卷轴递到面前。
“是！姐姐。”
花时薇下意识接受命令，接过后展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字迹有些不大好看，但胜在能够轻易辨认。
重要的是内容。
里面是关于扩充镇北军，规划望北城驻地军团的种种构想。
从兵源、粮草到防御工事，事无巨细，逻辑缜密，环环相扣。
其中不乏她闻所未闻，但大为叹服的精妙设计。
这是一份价值连城的设计蓝图！
“这是夫君熬了几个晚上，亲手写的。”
沈挽月道，“我将派人送到军师穆清岩手上。”
“接下来，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了这个目标做事。”
花时薇捧着卷轴的手，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夫君，图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在这片边境废土之上，亲手打造出一支只属于他自己的无敌之师！
“姐姐……”花时薇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卷轴卷好，“时薇明白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时薇无意争抢什么，也不想掺和权谋之事，我还是那个请求。”
“说。”
“等将来安稳下来，我希望能有一处地方，有足够的人手和药材，让我可以专心研究‘蚀阳之灾’的解法。”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执念。
“夫君交代过，这本就是应允你的事。”
沈挽月看了她一眼，点头。
“你的医术，对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花时薇彻底放下了心。
“还有一件事。”沈挽月话锋一转。
“夫君说，我们的……父亲，也就是镇北将军在神凰城的处境。”
“我们不用担心。”
“他说了，如果‘发育’的时间不够也没关系。”
“我们在望北城这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闹出的动静越大，父亲在神凰城，就越安全。”
花时薇愣住了，“发育”这个词她没懂，但大概理解意思。
这个逻辑与一切常识相悖，她一时没转过弯来。
“夫君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沈挽月眼神柔和下来，“叫‘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女帝陛下不怕威胁，她自信能掌控一切。夫君越是强大，她就越不会动他在神凰城唯一的‘人质’。”
沈挽月再次使用李奕的话来解释，显然完全认同这个判断。
“所以，我们不能一直用‘病重’这个法子拖下去。”
“你，身为女帝安插的最重要暗子，现在有了新的任务。”
花时薇的呼吸，屏住了。
“等到传令让你回神凰城复命时，不仅要用你的医术和说辞，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更要想办法，在女帝面前，推动重建望北城这件事。”
“要让她相信，给望北城人、钱、物资，是抵挡日益强大的金狼王庭所必须的。”
花时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从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变成了主动参与布局的执棋人。
这种感觉，让她既感到了的压力，也涌起了一股被完全接纳信任的感动。
“时薇……领命！”
她俯身一礼，心甘情愿，毫无保留。
“嗯。”沈挽月应了一声，“退下吧，照顾好夫君。”
“是，姐姐。”
花时薇躬身退出了正堂。
当她转身迈出门槛的那一刻，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之前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感，烟消云散。
她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花夫人。”
守在门口的张琴，主动开口。
“张队长。”花时薇回以一笑。
“夫人莫要太过客气生分，都督已经认可了您。”
张琴那张刀疤脸，线条似乎都柔和了一些，“以后，叫我张琴就行。”
“好，张琴。”花时薇点点头，心情更是舒畅。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沈挽月的那句“夫君早就猜到了”。
震撼，后怕，庆幸……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了一股暖流，在心底荡漾。
“幸好……我选对了。”
那个看似病弱，实则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
他不是传说中的神凰城纨绔，药罐子，而是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龙。
能成为他的女人，陪他一起搅弄这天下风云。
真的很幸运。
当花时薇回到房间，推门看到正拿着《灵枢玉册》看的李奕时，一个念头深深地扎根在了心中。
“姐姐的战场在边关，我的战场，就在女帝的心里。”
“夫君，我一定要为你，赢下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