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月深吸一口气，腥甜的空气涌入肺里，她强迫自己再次站直。
又一次守住了东墙的缺口，代价是亲卫队又倒下了三个人。
她靠在墙垛上，看着城下暂时退去的金狼蛮子，眼神空洞。
城外是三万精锐，城内是残兵疲民。
这仗，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将军！”
是她的亲卫队长张琴，跑得甲胄乱响，一张脸又白又红，指着城外，话都说不囫囵。
“趁夜攻城的蛮子撤下去了，城外……城外的蛮子乱了！”
沈挽月缓缓转过头，墨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讲清楚。”
“北面！北面山里突然着起了大火，漫山遍野都是！然后蛮子大营里号角乱吹，好像……好像是咱们的大部队到了！”
张琴的声音都在发抖。
沈挽月的心脏，狂跳一拍。
大部队？
不可能！
按照最快的速度，最近的宣威营，也至少还需要三天才能抵达。
是陷阱？
金狼王庭惯用诡计，诱敌出城，然后围歼。
她扶着墙垛，硬是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手摸到旁边一架千里镜，几乎是拖着它，一步一晃地挪向南城墙的最高处。
南面地势险峻，是金狼大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最适合观察全局的位置。
寒风吹过城楼，让她因失血而发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举起千里镜，望向北方。
果然，远方的群山之上，火光冲天，将半边夜空都烧成了红色。
那阵势，确实像是千军万马安营扎寨。
紧接着，她将视线移到山下的金狼大营。
是真的乱了。
无数的火把在营地里乱窜，各个部落的旗帜在移动，原本围得铁桶一样的阵型，正在快速地向北面收缩。
东面和西面的兵力，像退潮一样，涌向中军大帐。
而他们正对的南面，原本负责堵截的小部落杂兵，更是跑得一个不剩，全都缩回去了。
南面……空了。
一条巨大的口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包围圈上。
“声东击西？可对我这强弩之末，有必要吗？”
沈挽月握着千里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如果这时候有足够的兵力，沈挽月敢肯定，此时出击，一定会将敌人彻底击溃。
“去探查清楚！”
她立即下令副将去核实情况。
对方的指挥官，赤眼狼王阿史那·血屠，是个出了名的莽夫。
就算有属下提议，他会用这么复杂的计策？
“太古怪了！”
沈挽月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种可能。
但连续几日的鏖战，已经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
这时候的她一头雾水。
她只能站在原地，紧紧盯着敌营的动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城楼上的风越来越冷。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冷，生命力正随着伤口流出的血液一点点消逝。
“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沈挽月就本能地想将它掐灭。
可视野开始发黑，耳边传来“嗡嗡”的鸣响。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枪“破晓”更深地刺入城砖的缝隙，用枪杆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能倒。
命令……是“不许死”。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一个不疾不徐，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嗒…嗒…嗒…
沈挽她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谁？
是自己人？不！没哪个下属会不通报，就离自己如此近。
金狼的刺客？他们悄无声息地摸上城墙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转身，举枪。
可仅仅是转动脖颈这个简单的动作，就牵扯到了左肩的箭伤，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她差点痛哼出声。
终于，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在这里听到的声音。
“挽月，我来了。”
声音不大，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熟悉的、在神凰城记忆里的懒散。
“李……奕？”
一瞬间，沈挽月以为自己终于出现了幻觉。
她一定是太累了，累到开始幻想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被金狼圣女掳走，生死未卜，走几步路都要喘气的药罐子。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挽月闭上眼睛，想把这荒诞的幻觉甩出脑海。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转动自己僵硬的身体。
终于，她看到了。
不是幻觉！
他没有穿戴任何甲胄，只是一身干净的玄色长袍，在这血腥的城头之上，干净得有些刺眼。
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自家书房里散步出来，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李奕看着她，视线越过她满身的伤口和泥污，只停在她那双死不认输的眼睛上。
“看来，我来得不算太晚。”
他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沈挽月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嗬嗬”声。她想问什么，想说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
无数个问题堵在她的喉咙里，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就在这时，李奕的身后，又走出了几道人影。
他们同样风尘仆仆，身上带着硝烟的味道，但眼神锐利，队列整齐，一看就是精锐。
李奕迈步向她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你……疯了？！”
沈挽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这里是战场！”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救的喜悦，而是滔天的怒火和担忧。
“三万金狼铁骑就在城下！你来这里做什么？送死吗？快走！立刻给我走！”
她想去推他，想把他赶下城楼，赶回那个安全的地方。
可她刚一抬手，身体就失去了最后的平衡。
李奕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答应过我不许死。”
他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即将倒下的“破晓”长枪，另一只手，则扶住了她摇晃的肩膀。
“如果我不来，你就爽约了。”
还是那三个字。
但这一次，不是在脑海里回响，而是真真切切地响在耳边。
沈挽月那股绷着的劲儿，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就断了。
身体里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一下全涌了上来。
她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
下一刻，她倒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
“放心。”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轻声说。
“接下来，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