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的手撑着油纸伞,雨水顺着伞檐滴下来。
“备考有些累了,想出来透透气。”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悄悄话。
“没想到一走到门口就看见你了。”
“怎么?这块茶叶地是你家的吗?”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宁志军嘿嘿笑了两声,胸膛挺得老高。
“这是我刚买的。”
“我打算在这里盖新房子。”
江妍的眼睛亮了,嘴巴张成小小的圆形。
“真的吗?”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我可要天天来你家蹭饭吃哦。”
宁志军的喉咙里咕噜一声,唾沫咽下去。
“好啊。”
“等你高考结束,我把这房子建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江妍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她转过身,脚步朝张根妹那边走去。
雨水溅在她的布鞋上,鞋面染上一片深色。
“阿姨好。”
江妍走到张根妹跟前,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用红色的纸包着,上面还印着金色的字。
“阿姨,这个送给您。”
她把盒子递过去,脸上挂着笑。
张根妹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摆着手往后退。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江妍的手伸得更前了些,语气很坚定。
“阿姨您就收下吧。”
“我家里还有呢,用不了那么多。”
张根妹还想推辞,可江妍已经把盒子塞进她手里。
她的手指合上,那盒子就被握在掌心了。
“那,那我就收下了。”
张根妹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在盒子上摸着。
她以为这东西跟红花油一样,顶多就是几毛钱的小玩意儿。
宁志军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那个盒子。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盒子上的字他认得,是日文。
资生堂雪花膏。
这玩意儿他前世见过,还是在沪市那边做生意的时候。
当时有个客户,送了一盒给他老婆刘秀红。
说是从小日子那边托人带回来的。
一盒就要十几块钱,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得有门路,得认识人,才能弄到这种东西。
宁志军的脑子嗡的一声。
江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护肤品?
这样一盒进口雪花膏,少说也得十块钱。
而且有钱在这个年代也未必买得到,还得有渠道。
他的眼睛眯起来,目光在江妍身上停了停。
这种东西别说是开山县,就算在市里也不可能买得到。
估计只有省城杭市才有。
宁志军脑子飞快转着。
这让他对江妍的身世更加好奇了。
看来她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虽然表面上平时穿得很普通。
说话也没有大小姐的那种架子。
可这盒雪花膏暴露了太多东西。
江妍跟张根妹又聊了几句,声音很小,宁志军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脚步往回走。
她路过宁志军身旁,脸上还挂着笑。
“我要回去背书了。”
“走了啊。”
宁志军点点头,嗓门有些干。
“嗯,慢走。”
江妍的身影从他身边擦过,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是泥土的味道,也不是雨水的味道。
是兰花香。
很淡很淡,可又很清晰。
宁志军的鼻子抽动着,拼命吸了几口。
那香味在鼻腔里打转,脑子里炸开一团烟花。
他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发紧。
胸口那股闷气怎么都压不下去,呼吸都不顺畅了。
江妍的脚步踩在泥水里,啪嗒啪嗒响。
她走到木桥上,突然停下了。
身体转过来,眼睛盯着茶叶地里,那个卖力砍茶树的男孩。
她的嘴角勾起来,笑得很张扬。
两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脸上爬上一片红晕。
油纸伞在手里转了个圈,雨水甩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其实,她不是学习太累,出来透气恰巧看见的那个男孩。
男孩一来到茶叶地里时,她就透过屋子的窗户,看见了他的身影。
下乡后,来到路坑大队,今天是她第一次往身上喷香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喷香水的。
只不过是出去跟朋友打个招呼而已。
可手指就是不听使唤,从抽屉里翻出那瓶香水。
对着镜子,在脖子和手腕上各喷了一下。
江妍转过身,脚步踩在木桥上,咚咚响。
雨雾把她的身影吞没了,只剩下那把油纸伞的影子。
宁志军这边。
那股兰花香还没散,在空气里飘着。
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胸口那股闷气慢慢散开,呼吸也顺畅了些。
“志军,发什么愣呢?”
张根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宁志军回过神,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没事,妈。”
他弯腰捡起柴刀,刀刃在茶树根部砍下去。
“咔嚓——!”
茶树应声倒下,树干砸在泥水里。
宁志军的动作更快了,一棵接一棵。
他不敢浪费一刻时间休息。
今天必须要把这些茶树全部清理掉。
不能影响盖房子的进度。
接下来,梅雨会不间断地下,直到洪灾来临。
宁志军已经发现这两天河面的水位上涨了不少。
估计再过一周就要漫到岸堤上来了。
他的脑子飞快转着,心里盘算着后面的进度。
墙面建好以后,还得搭屋顶。
这屋顶可不是小工程,得打梁架,还得上瓦片。
按现在这速度,在洪水来之前把房子盖完,时间太紧了。
“咔嚓——”
又一棵茶树倒下,砸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宁志军的额头上冒出汗珠,蓑衣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可他顾不上那么多,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志军你小子!”
一道熟悉的嗓门在雨里炸开。
宁志军转过头,陈金土正扛着砍柴刀大步走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买了宅基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陈金土走到宁志军跟前,手指戳着他的胸膛。
“我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
他的嗓门很大,可手上已经握着砍柴刀,对准一棵茶树砍下去。
“咔嚓——!”
茶树应声倒下,陈金土的动作比宁志军还利索。
宁志军愣了两秒。
他的手在蓑衣上蹭了蹭,想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金土连问都没问他为什么要在河边建房子。
也没说什么家里没钱请吃饭的话。
就这么扛着刀过来了,二话不说开始干活。
陈金土回过头,咧嘴笑了。
“你小子还愣着干啥?”
“快干活啊,天黑之前得把这片茶树清完。”
宁志军的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