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天来得很快。
苏清颜下午在工作室见了许妍妍给她聘的小助理。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她进来，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激动得脸颊泛红。
“学姐！苏学姐！我是林小雨！”
女孩一开口，语速就跟机关枪似的，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兴奋劲儿，“知道是你的工作室，我马上就来了！我从大一就超级崇拜你，你的每一个作品我都有关注！”
这股扑面而来的热情，让苏清颜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自己在江城待不长，小宝还在瑞士等着她。但生活总要继续，工作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你好，林小雨。”苏清颜在她对面坐下，“以后叫我清颜姐就行。”
“好的，清颜姐！”林小雨重重地点头，像只啄米的小鸡，“妍妍姐说您在江城待不长，还说我表现好可以跟你去瑞士，但是我觉得只要在清颜姐旁边，我就很幸福了！”
苏清颜端起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确实。
“清颜姐，你放心，我办事能力超强的！端茶倒水、整理资料、对接客户，我什么都能干！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让你专心搞创作！”林小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看着她这副活泼的样子，苏清颜心里那点因陆景琛而起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一些。
“这一段时间，合作愉快。”她笑着说。
就在这时，林小雨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哇！清颜姐，你快看！上热搜了！江城头条！”
她激动地把手机推到苏清颜面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个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广场，那块最大的LEd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男人的特写。
陆景琛。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广场。
“清颜，对不起。”
林小雨已经在一旁倒吸凉气，嘴巴张成了“o”型：“天呐，是陆景琛！陆氏集团的总裁！他在公开道歉！还是在陆氏旗下所有商业广场的LEd大屏上轮播半小时！我的妈呀，这手笔也太大了！太浪漫了吧！哪个女人顶得住这个啊？”
浪漫？
苏清颜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里，那个她曾爱入骨髓的男人，一脸“诚恳”。他身后是陆氏集团的logo，身前是无数围观的路人和闪光灯，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盛大表演。
一场用金钱和权势堆砌起来的，自我感动的表演。
刚刚还挂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直至冰封。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
第二天。
苏清颜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眉头紧锁。
陆景琛又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站在工作室楼下的台阶上,姿态笔直,像一尊雕塑。
自从昨天没送到开始，今天他似乎打算等苏清颜出来，但是几个小时过去，陈默过来又把他劝走了。
这个男人……是不用上班的吗？
苏清颜放下手中的画笔，捏了捏眉心。
陆氏集团那么大一个摊子，他这个总裁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她工作室楼下罚站四个小时，公司是打算直接破产清算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从上周那场轰动全城的LEd屏道歉开始，陆景琛就换了策略。
他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出现，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手里捧着一束花，站在工作室楼下，不言不语，直到中午十二点准时离开。
风雨无阻。
起初两天还没什么，到了第三天，这事儿就在附近传开了。
“姐！姐！快看！”
林小雨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把手机怼到苏清颜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楼下那位又上本地热搜了！标题是#江城最帅门神#！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看这些评论！”
苏清颜扫了一眼。
【这哥们儿站一个星期了，毅力可嘉，就是不知道图啥。】
【图啥？没看到人家每天换一束花吗？这叫行为艺术式追妻！我赌一包辣条，楼上住着他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楼上格局小了，我刚从现场回来，那气场，那身段，那块表！百达翡丽！这哪是追妻，这是在体验民间疾苦，顺便拉动楼下咖啡店的Gdp！】
林小雨乐得直拍大腿：“姐，楼下那家咖啡店老板都快爱死他了！现在每天都有好多小姑娘专门跑来打卡，就为了拍一张‘霸总罚站图’，生意好得不得了！”
苏清颜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机推开。
“资料整理完了？”
“啊？哦哦！马上！马上就好！”林小雨立马收起八卦脸，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工位。
苏清颜重新拿起笔，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她走到落地窗前，垂眼望下去。
陆景琛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站在台阶下，身形笔挺。他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举着手机，对着他指指点点，像在观赏什么珍稀动物。
一场新的，更加荒诞的表演。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这种苦肉计来博取她的同情？还是想让她因为这每天的围观和骚动而妥协？
可笑。
她只觉得这场闹剧，让她连带着对这栋写字楼都开始生理性不适。
就在这时，许妍妍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说，你楼下那位望妻石，是打算把自己站成江城新地标吗？”许妍妍的声音里满是调侃，“我在瑞士，都吃到这个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明星在搞签售会。”
“别提了。”苏清颜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
“行了，说正事。”许妍妍的语气严肃了些，“你出国这段时间，他们几人的事情我已经快整理好了，我和你说，超级详细，你就等着吧。”
“好。”
挂了电话，苏清颜希望能从这些线索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林薇薇的话，一直让她心里不安。而陆景琛这场没完没了的独角戏，更是让她烦上加烦。
“清颜姐，”林小雨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楼下……人越来越多了，好像还有网红在开直播，把路都快堵了。物业的保安大叔脸都绿了，上去劝了好几次，根本没用。”
苏清颜眯起眼，看向窗外。
果然，人群比刚才又壮大了几分，甚至有人支起了直播设备，闪光灯亮个不停，将这场私人闹剧彻底变成了一场公开的狂欢。
够了。
她不想再忍了。
苏清颜拿起手机，神色平静地拨出一个号码。
林小雨好奇地问：“清颜姐，你给谁打电话？”
苏清颜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又冷漠。
“喂，你好，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
“地址是江城cbd金融中心b座楼下，有人长期在此地逗留，聚众扰乱公共秩序，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写字楼的正常办公了。”
苏清颜冷笑一声,转身走回办公桌。
“苏姐,可是那些放在门口的花。”小助理林小雨探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有好几天了，看上去都是很高档的。”陆景琛几乎每天走的时候，就把鲜花放在苏清颜工作室的门口。
苏清颜头也不抬,继续翻看手里的设计稿,“把花送到楼下花店,老规矩。”
林小雨脸点点头:“苏姐,我这就去处理。”
她抱起那束香槟玫瑰,快步走出工作室。
出去的时候，看到陈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又在劝陆总离开，嘴里说着什么警察要来了之类的话。
林小雨心里想，这可真不得了啊。
而苏清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烦意乱。
陆景琛这一周的“表演”,她全都看在眼里。
他每天准时出现,风雨无阻。
昨天气温骤降,他穿得单薄,嘴唇都冻得发紫。
可他就是不走。
工作室楼下的保安劝过他,路过的行人也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拍照发到网上,说“陆氏总裁为前妻痴守一周”。
热搜又爆了。
网友们分成两派,一派说陆景琛是真心悔改,值得原谅；另一派说他这是在道德绑架,逼苏清颜心软。
苏清颜对这些一概不理。
她只知道,陆景琛的每一次出现,都在提醒她——
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被践踏的尊严,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过去。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
她只想让他消失。
---
似乎警察的驱赶有了点作用，陆景琛也是在乎一些舆情的。
下午三点,许妍妍的资料终于通过邮件传了过来。
苏清颜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资料。
她正浏览者，许妍妍的电话也接踵而至。
苏清颜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言简意赅的问道:“查到什么了?”
许妍妍深吸一口气,把电脑转向她:“你先看看那份解聘书。”
屏幕上是一份陆氏的公告。
解聘的对象是林薇薇。
而解聘人——
苏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
“陆景琛?”
“对。”许妍妍点点头,语气凝重,“你从资料上可以看到，自从陆景琛的父亲回来以后，他们的订婚宴就泡汤了，不过很奇怪的是，陆景琛将林薇薇调离了总监的岗位。”
苏清颜的手指微微收紧,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陆景琛和林薇薇……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许妍妍又调出一份文件,截图发给苏清颜看，“这的确是一个疑点，林薇薇变疯狂的期间和陆景琛这个霸总的突然转变，我一直没搞清楚，但是有一点非常有趣，我查到了当年买你设计稿的那个中介。幕后的老板是楚氏集团的一位高管。”
苏清颜的心沉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
“而且这还不算什么，我还发现，林薇薇虽然父母早亡，但是一直有人在照顾她，照顾她的人不是亲戚，而是一个慈善机构，那个机构的投资人中，有楚氏的影子。”
“而且，你年幼的时候不是被绑架过吗？“许妍妍道。
这让苏清颜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这和自己小时候有什么关系。
”后来其实有一些罪犯落网了。“
”不过他们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而且大多是孤儿，但是，他们都得到过那个慈善机构的赞助。“ ”换言之，林薇薇的关系非常复杂，我整理好了，你可以慢慢看，但是……”许妍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背后都有一个影子，从资料上看，可能是楚家。”
苏清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
林薇薇说的“玩物”,也可以这么解释。
她和林薇薇,都只是一个人手里的棋子。
陆景琛和楚家？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楚江城的声影，那个一直说自己小时候救过他的声音，但其实自己什么也没做，而自己也是险象环生的逃了出来，当时直接就回家了，奶奶为了安慰自己，更是哄了自己好几天，那几天，苏清颜根本都不敢出门。
“那么林薇薇的出现，都是刻意的吗？”
“我还在查。”许妍妍摇摇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楚氏对陆氏,有很深的恨意。”
苏清颜沉默了。
“不是商业上的竞争吗？”
“我也不清楚，也有这个一部分，但是我感觉应该还有其他事。”
“清颜，你还是回瑞士吧。”
苏清颜摇摇头:“我不走。”
“你——”
“我要弄清楚真相。”苏清颜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把我当棋子,那我就让他看看,这颗棋子,能不能反将他一军。”
许妍妍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
“那你小心点。”她顿了顿,“还有……陆景琛那边,我感觉他不会是幕后黑手，那个男人似乎一向喜欢直来直去。”
苏清颜冷笑一声:“不要提他了。”
---
晚上八点,苏清颜走出工作室。
陆景琛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差,眼底有明显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发白。
在秋日，连续多日的风吹日晒，的确让向来精致的他，也有了几分沧桑。
看到苏清颜出来,他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前:“清颜——”
“让开。”苏清颜面无表情地绕过他。
陆景琛跟上去:“清颜,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真的——”
“陆景琛。”苏清颜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冰冷,“你的纠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陆景琛的脸色瞬间苍白。
“如果你还有一点愧疚,就请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苏清颜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
说完,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陆景琛站在原地,手里的花掉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他看着苏清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然觉得,却是无话可说。
他不敢上前。
---
与此同时,江城郊外的一栋别墅里。
楚江城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苏清颜和陆景琛刚才的对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恶心?”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苏清颜,你说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