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了。
陆景琛再度重新在董事会站稳脚跟，他和平常一样，在办公室，看着远方的城市。
他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将江城夜晚的璀璨尽数映了进来，流光溢彩，却照不亮室内的昏暗。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父亲雪茄的霸道气息，混杂着他自己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交织成一种压抑的沉默。
他走到窗边，身形被拉得颀长，点了根烟。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像是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林薇薇哭花的脸，也不是父亲那张运筹帷幄的脸，而是一个遥远的人。
“咚、咚。”
敲门声克制而有礼。
“陆总。”陈默推门进来，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家老板这种“见光死”的办公模式，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杂物，将一摞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
“盛世集团的方案，加急。”
陆景琛掐灭了烟，空气里的焦糊味更重了些。他转身走回桌后，拿起那份文件。
盛世集团，陆氏最近最强劲的对手。
翻开第一页，陆景琛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针对年轻女性市场的高端珠宝系列。
有点意思，想从陆氏最稳固的地盘上撕块肉下来。
他继续往下翻，当看到方案核心设计理念那几个字时，手指的动作停住了。
“破碎与重生”。
陆景琛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他扯了扯领带，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翻到了设计草图那一页。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头顶冲去。
流畅又充满张力的线条，大胆的切割与重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股绝地求生的狠劲和美感。
这种风格……
这种让他熟悉到骨子里的风格！
“这个设计师，什么来头？”陆景琛的声音很沉，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陈默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回答：“查过了。盛世那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只知道对方是新锐旅英设计师，最近在海外拿了不少奖，身价很高。”
陈默顿了顿，补充道：“对外用的名字，叫清纸。”
清纸。
陆景琛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清纸……
就是那个国外一个什么奖的获得者。
会不会是她？
陆景琛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查，把这个清纸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查出来。”他的声音很沉。
陈默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
陆景琛盯着那张设计图，脑子里突然闪过苏清颜的脸。
她也是这样画画的。
安静，专注，每一笔都像在倾诉什么。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别想了。
苏清颜已经是过去式了。
---
第二天一早，陆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陆氏的元老和核心高层，此刻却一个个面色铁青，鸦雀无声。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两款项链的设计图并列，一款是陆氏即将推出的新品，另一款则属于盛世集团。
市场部总监的额角渗着细汗，手里的激光笔都在发颤。
“各位请看，这是盛世‘重生’系列的主打款，再看我们的‘初见’系列……设计理念高度重合，但他们在切割工艺和细节处理上，比我们更……更狠。”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开下一页的市场分析报告，“根据我们最新的消费者调研，盛世的设计，可能更受目标群体的追捧。”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董事“啪”地一声将手里的钢笔拍在桌上。
“剽窃！这绝对是商业剽窃！我们的方案半年前就通过了，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老王，先别激动。”另一人劝道，“设计理念这东西，不好界定。关键是，他们确实做得比我们更抓人眼球。”
一时间，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担忧和愤怒的情绪交织，像一锅烧开的温水，马上就要沸腾。
主位上，陆振国始终一言不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沉闷的响声精准地落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终于，他抬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最沉默的人身上。
“景琛，你怎么看？”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陆景琛一直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仿佛这场足以撼动陆氏根基的危机，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电影。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胶着在屏幕上，那张属于盛世集团的设计图上。
听到问话，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盛世这次的设计师，叫清纸。”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一个消化这个陌生名字的时间。
然后，他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个人，我要见。”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瞬间炸开了锅。
“陆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盛世把这个清纸当宝贝一样捂着，别说见面，连张照片都挖不到！”
“是啊！我们这时候上门，不等于明着告诉对方我们怕了，想挖他们的人吗？传出去陆氏的脸往哪儿搁？”
“股价会跌的！一定会跌的！”
陆景琛对这些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反对声充耳不闻，他只是看向站在身后的陈默，语气不容置喙。
“联系盛世集团。”
他扯了下领带，眼神里透出一丝玩味。
“就说陆氏很欣赏清纸小姐的才华，想邀请她，谈一笔双赢的合作。”
“合作？”一个董事愣住了。
陈默已经躬身领命：“是，陆总。”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陆景琛。跟最强的竞争对手，谈合作？
陆景琛没再解释，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破碎与重生。
他的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划过那几个字的倒影。
合作？
不。
他只是要去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她。
---
三天后。
陈默拿着一份邮件走进陆景琛的办公室。
“陆总，盛世集团回复了。”
陆景琛抬眼：“怎么说？”
“他们说，清纸目前不在国内，暂时无法安排会面。”陈默顿了顿，“不过，他们愿意提供清纸的部分作品集，供我们参考。”
陆景琛接过邮件，点开附件。
屏幕上，一幅幅设计图依次展开。
每一幅，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风格——简洁，却有力量。
尤其是其中一幅，名为《瀚海》。
画面上，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沙丘起伏如海浪。而在沙漠的尽头，一只蝴蝶振翅欲飞，翅膀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纹路。
陆景琛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幅画……
他见过。
不，不是见过。
是苏清颜画过。
他记得，她在工作室里画过类似的东西。那时候，她说，这是她心里的一片海。
陆景琛的手指颤抖着，放大图片。
翅膀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只纸飞机。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总？”陈默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您没事吧？”
陆景琛没说话。
他盯着屏幕上的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苏清颜在工作室里画画的样子。
她哭着说“我们离婚吧”的样子。
她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的样子。
---
与此同时。
瑞士，苏黎世。
苏清颜坐在工作室里，手里拿着画笔，面前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面上，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沙丘起伏如海浪。
她停下笔，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宝宝，妈妈会保护好你的。”她轻声说。
这时，手机响了。
是狄安娜。
“清纸，有个好消息！你那个什么楚江城说，他公司的合作方想见你，愿意出双倍的价格买断你的设计版权。”
苏清颜愣了一下：“合作方？是谁？”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的名字都比较绕口，好像叫什么盛世，对方还想邀请你过去呢。”狄安娜笑着说，“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苏清颜的手指收紧。
“不用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告诉他们，我不卖，我暂时也没有回国的计划。”
挂断电话，她重新拿起画笔。
窗外，夜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