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刘县长来到水库堤坝上,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水文报表,认真听水库负责人汇报汛期准备情况,衬衫被汗水浸出了一圈圈汗渍也不在乎。
“刘县长,您放心,这水库坝体去年刚加固过,就算来场暴雨也扛得住。” 负责人拍着胸脯保证。
夏缘和老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老李扛着笨重的摄像机,夏缘则拿着笔记本,紧跟在刘县长身后,认真记录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蒋才哲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从夏缘身上掠过。
她很专注。当她工作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采访对象。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提问精准而到位,既能引导对方说出关键信息,又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她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专业,让她在一群穿着干部服的男人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他看到她俯身和一位老同志交谈,阳光洒在她纤长的脖颈上,勾勒出一段优美的弧线。她微微笑着,侧耳倾听,神情认真得像个小学生。那一刻,蒋才哲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迷人。
中午,一行人在水库管理站食堂简单用餐。
饭桌上,气氛热烈,水库负责人端着碗,以水代酒挨个给领导敬。夏缘作为唯一的女性记者,被安排在了刘县长的下首位。蒋才哲就坐在她的对面。
“夏缘同志,今天上午辛苦了。”蒋才哲端起自己的搪瓷茶缸,里面是泡好的茶水,“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桌的人都听见。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夏缘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暧昧。
这是赤裸裸的捧杀,也是一种变相的施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识”她,就是要把她和他绑在一起。如果她接受了,就等于默认了这种特殊的“关照”;如果她拒绝,那就是不给县长秘书面子。
夏缘站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她没有去碰自己的茶杯,而是对着蒋才哲微微欠身。
“蒋主任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分内的工作,当不起您的夸奖。要敬,也应该是我和李师傅一起,敬各位领导。没有领导们的支持,我们的工作也无法顺利开展。”
她说完,朝老李使了个眼色。老李也是个机灵人,立刻端着杯子站起来附和:“对对对,夏缘说得对!我们敬领导!”
夏缘巧妙地将蒋才哲个人对她的“敬酒”,转化成了记者对所有领导的“致谢”,四两拨千斤,既化解了尴尬,又显得大方得体,谁也挑不出错来。
刘县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夏同志不仅业务好,思想觉悟也很高嘛。”
蒋才哲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他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心里暗骂: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饭后,是中午休息时间。
夏缘借口要去整理上午的采访笔记,独自一人走到了水坝上。
从正午开始,天空就变得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木气息。她在大坝的石墩上坐下,却并没有拿出笔记本,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山峦,试图平复自己紧绷的神经。
和蒋才哲这样的人周旋,太累了。每分每秒都要保持警惕,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复思量。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夏缘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这里的风景不错。”蒋才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没有走得太近,保持着一个社交的安全距离。
“是很好。”夏缘淡淡地回应。
“夏缘同志,”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些,带上了一丝私人的意味,“上次你妹妹的事,你处理得很好。我只是想说,有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个县城里,有我蒋才哲帮衬你,很多事情会好办得多。”
夏缘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蒋才哲。
阳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总是让人看不透的深邃眼眸。他确实有一副足以让女人动心的好皮囊,也有一份足以让女人依靠的好前程。换做任何一个像苏芒那样的女孩,恐怕早就被这番话感动得晕头转向了。可惜,她是夏缘。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明媚,却不达眼底。
“谢谢蒋主任的关心。”她说,“我妹妹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也得到了教训。至于朋友……”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蒋才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我觉得,工作和私交还是分开比较好。在单位,您是领导,我是下属,我尊敬您。工作之外,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对您,对我都好。您说呢?蒋主任。”
她把“蒋主任”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像一道清晰的界碑,划开了两人之间所有暧昧不清的可能。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蒋才哲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盯着她,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似乎想把她看穿。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不是欲拒还迎,不是故作矜持,而是斩钉截铁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以及……一种更加疯狂的,想要将她彻底揉碎,让她屈服的欲望。
良久,他忽然又笑了。“你说的对。”他点了点头,仿佛真的接受了她的建议,“是我唐突了。那……工作吧,夏缘同志。”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缘看着他的背影,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她知道,这场交锋,她暂时赢了。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结束。像蒋才哲这样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今天的退让,只是为了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
水库岸边的垂柳蔫头耷脑,叶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连聒噪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下午两点半左右,一阵风突然卷着乌云压了过来,天空瞬间暗了大半。夏缘刚跑进管理站的房间,豆大的雨点就 “哗啦啦” 砸了下来,砸在水库水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