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千夫长伤势好转,其家人亲自至凤栖苑外叩谢,虽未得京禧亲自接见,由顾知微代为抚慰,但其感激之情与带来的影响,却实实在在传递开来。连带着,苏云朗与白芷、星娅在王庭医官中的处境也悄然改善,偶有太医署的低阶医官,会私下向他们请教一些药材辨识或疑难杂症的处理方法。
然而,京禧深知,医药之事虽能收拢部分人心,但真正要在这草原立足,乃至拥有话语权,必须触及更核心的利益——经济命脉。
这一日,金铃通过隐秘渠道递来消息,证实了京禧之前的猜测。敖钦的东海三部,确实在利用其对盐路的控制,暗中抬高了今冬供给王庭及各部落的盐价,并且似有倾向性地拉拢那些对勃日帖新政心存不满的旧贵族,许诺以更“优惠”的价格供盐。
“盐价一动,人心浮动。”顾知微将金铃的情报整理后呈给京禧,眉宇间带着忧色,“尤其是即将入冬,牲畜需盐,各部储备不足,若此时盐价高企,恐生乱象。敖钦此计,甚是毒辣。”
京禧看着情报,面色沉静。她想起之前自己让金铃放出的,关于随行商队带有少量青盐的模糊风声,不知是否起到了一些作用。
“可知王庭府库中,存盐几何?往年又是如何与东海三部交易的?”京禧问道。
顾知微摇了摇头:“此等核心账目,我们目前难以触及。但据金铃从几个小吏处旁敲侧击得知,王庭存盐似乎并不充裕,往年交易,也多受制于东海三部。”
正商议间,忽有勃日帖身边的近侍来传话,言可汗请可敦至议事偏殿一叙。
京禧心念微动,整理了一下衣饰,便带着顾知微与青黛前往。步入偏殿时,只见勃日帖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草原地图前,眉头微锁,敖钦与几位掌管财政、贸易的王庭官员也在场,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见到京禧,勃日帖目光投来,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寻求支持的意味。“可敦来了。”他声音依旧沉稳,“正在商议今冬盐务之事。敖钦首领言道,今年海盐收成不佳,运输亦多艰,故价格需上浮三成。”
敖钦见到京禧,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可敦安好。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可汗与可敦体谅。”
京禧从容还礼,目光扫过地图,又看向勃日帖,声音温和却清晰:“盐乃民生之本,更是草原牲畜过冬之必需。价格浮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却不知,除了东海之盐,我草原是否还有其他获盐之途?或是,能否改进运输之法,以降低成本?”
她并未直接反驳敖钦,而是抛出了两个关键问题。一位王庭财政官苦笑道:“回可敦,草原内陆虽有零星盐池,但产量低,品质亦不佳,远不足以供应各部。运输嘛,一直是依赖东海船队与部分陆路驼队,成本确实难以压低。”
敖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京禧却微微一笑,看向勃日帖,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可汗,我随行商队中,倒是有几位常年行走西域的伙计,曾听闻西方更远处,有巨大的盐泽,其盐如雪,开采便利。虽路途遥远,但若能打通商路,或可多一条选择。再者,”她目光转向殿外广阔的天空,“我观草原河流众多,不知是否有尝试过引水晒盐之法?虽需时日,却胜在源源不绝。”
她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偏殿之中!不仅提出了寻找替代盐源的可能性,更是点出了或许能从根本上改变草原盐业被动局面的“晒盐”设想!
勃日帖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从未想过,盐的问题,还能从这个角度去解决!敖钦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西方盐泽?引水晒盐?”勃日帖重复着这两个词,大步走到京禧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可敦此言当真?可有更详细的方略?”
京禧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依旧从容:“妾身也只是听闻,具体如何,还需遣人探查、试验。但妾身以为,与其受制于人,不若另辟蹊径。此事若成,则草原盐务可定,各部生计无忧。”
勃日帖看着她沉静而自信的面容,心中激荡不已。她总能在他困顿之时,带来新的思路,新的希望!这种智谋与远见,远超他后宫乃至帐下任何谋臣!
“好!好一个另辟蹊径!”勃日帖朗声大笑,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此事,便交由可敦牵头,所需人手物资,尽可调用!敖钦首领,”他转向脸色难看的敖钦,“今冬盐价,就按旧例,一分不得上浮!至于后续……待本王与可敦查明新路再说!”
敖钦张了张嘴,看着勃日帖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那位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却一语搅动风云的可敦,终究没敢再争辩,铁青着脸应了下来。
这一次,京禧未动用一兵一卒,仅凭寥寥数语,便在草原最核心的经济问题上,投下了一枚足以改变格局的重磅棋子,也让勃日帖心中那份非她不可的念头,彻底扎根,再也无法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