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法三章”之后，江黎黎和陆博渊之间的相处，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
表面上一切如常。
陆博渊依旧早出晚归，忙于业务。江黎黎则继续打理着小家，看医书，偶尔去服务社买菜，和几位嫂子聊聊天。
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陆博渊每天出门前，会多看一眼灶台，确认煤炉是否完全熄灭。
江黎黎会在他的书桌一角，常备一杯晾温的白开水。
晚上对坐时，沉默不再令人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平和。
他们在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实践着那“互相尊重”与“坦诚沟通”的约定。
这天中午，江黎黎想着换换口味，便拿着饭盒去了部队食堂。
食堂里人头攒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汗味，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战士们排着长队，秩序井然。
江黎黎排在队伍末尾，安静地等着。
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漂亮的年轻女人，还是团长新婚的妻子，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大多数目光是善意的、好奇的。但也有几道，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嫉妒。
队伍缓慢前行。
眼看快要轮到江黎黎，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端着饭碗，大摇大摆地直接插到了她前面，对着打饭的炊事员熟稔地招呼：
“老张，快，给我多打点肉，饿死了！”
炊事员老张显然认识他，笑着应了一声，勺子就往肉菜盆里伸。
排在后面的几个小战士皱了皱眉，但似乎认得这人，敢怒不敢言。
江黎黎眉头微蹙。
插队？
在她这里可行不通。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位同志，请排队。”
那微胖干部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是个面生的漂亮小媳妇，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我赶时间！你先等等！”
说着，又要催促炊事员。
江黎黎却没让步，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大家都在排队，谁都赶时间。军人以服从纪律为天职，公共场所遵守秩序，是最基本的纪律。请您到后面排队。”
她这话，直接把个人行为上升到了纪律高度。
那干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好歹是个股长，被个年轻女人当众教训，面子上挂不住。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他语气冲了起来。
旁边有认识江黎黎的战士小声提醒：“李股长，这是……陆团长家的……”
李股长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原来是靠男人”的不屑。他梗着脖子：
“陆团长家的怎么了？陆团长家的就能管我吃饭了？”
“我不是以陆团长家属的身份管您。”江黎黎神色不变，目光清正说道：
“我是以一名遵守纪律的军属身份，提醒您遵守公共秩序。如果您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们可以去找王师长或者政委评评理，看看插队到底对不对。”
她直接搬出了王师长。
李股长脸色瞬间白了。
早上陆博渊顶撞师长最后却全身而退的事情，早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都说这新来的团长夫人不简单，连师长都能搞定。
他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你……你……”他指着江黎黎，气得手抖，却不敢再硬刚。
炊事员老张见状，赶紧打圆场：“李股长，要不您……先排会儿队？很快就到您了！”
后面排队的战士们也纷纷小声附和：
“就是，排队呗……”
“我们都排着呢……”
众目睽睽之下，李股长骑虎难下，脸色青白交错，最终狠狠瞪了江黎黎一眼，灰溜溜地端着空碗，走到了队伍最后面。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江黎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炊事员老张礼貌地点点头：“同志，麻烦打一份青菜，半份米饭，谢谢。”
老张赶紧给她打好了饭，还特意多给了半勺青菜，压低声音道：
“妹子，好样的！这李胖子仗着有点小权，老爱插队，大伙儿早看不惯了！”
江黎黎笑了笑，没说什么，付了饭票，端着饭盒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刚坐下，就看到陆博渊和小陈也从食堂门口走了进来。
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小陈一脸兴奋，对着江黎黎的方向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陆博渊的目光与江黎黎在空中交汇。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黎黎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迈步朝她这边走来。
所过之处，战士们纷纷让路问好。
“团长！”
“团长好！”
陆博渊微微颔首，在江黎黎对面的空位坐下。小陈则机灵地去打饭了。
“怎么回事？”陆博渊开口，声音低沉。
江黎黎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平淡：“没什么，有人插队，我让他排后面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
陆博渊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想起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找王师长评理”。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那副镇定自若、有理有据的模样。
心里那点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妻子，不是需要躲在他羽翼下的菟丝花。
她有她的锋芒和原则。
“李股长是后勤的老人，有些……油滑。”陆博渊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以后遇到这种事，可以让小陈处理。”
他是在提醒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江黎黎抬头，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但我觉得，这种事，自己处理更好。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或者小陈。”
她的笑容里带着独立和自信。
陆博渊怔住了。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委屈，没有后怕，只有一片坦荡的清明。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那些“保护她”的想法，或许有些……多余。
她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小陈端着两份饭跑回来，咧着嘴：“团长，嫂子，你们是没看见，刚才李股长那脸，跟开了染坊似的！嫂子您太厉害了！”
江黎黎笑着摇摇头：“吃饭吧。”
三人沉默地吃着饭。
食堂里依旧喧闹，但他们这一桌，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不少目光偷偷瞟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
陆博渊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但他并不在意。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和她一起，暴露在众人视线下的感觉。
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这是他陆博渊的妻子。
一个与众不同的、让他都忍不住侧目的妻子。
吃完饭，江黎黎收拾好饭盒，对陆博渊道：“我先回去了。”
“嗯。”陆博渊点头。
看着江黎黎离开食堂的背影，挺拔从容，小陈忍不住再次感慨：“团长，嫂子真是这个！”他又竖了下大拇指。
陆博渊没说话，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门口，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
他收回视线，看向小陈，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去查一下，李股长最近的工作情况。”
小陈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是！团长！”
团长这是……要替嫂子出头？虽然嫂子好像不需要，但态度得摆出来！
陆博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
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他的女人，就算自己能解决麻烦，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呲牙的。
有些规矩，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