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势渐陡,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连绵的山脊吞噬,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蹦出几颗寒星。寒风卷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更添几分荒野的寂寥。
前方路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墙倾颓了大半,屋顶漏着几个大窟窿,门板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厉渊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荒庙。以他如今的体魄和气血,露宿荒野也并无不可,但这荒庙至少能挡些寒风。他略一感应,庙内并无活物气息,只有一股陈年的尘土和霉味。
他迈步走了进去。
庙内空间不大,到处是蛛网和塌落的瓦砾。那尊泥塑的山神像半边身子都已坍塌,露出里面干枯的草秸,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眼睛,在昏暗中漠然注视着闯入者。
厉渊在神像底座旁找了处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拂去尘土,盘膝坐下。他没有生火,在这荒山野岭,火光有时招来的不一定是温暖,也可能是麻烦。
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开始运转《赤阳真解》的基础法门,引导着暗赤金色的气血缓缓流淌,滋养着白日赶路时微微躁动的筋骨,同时也更深入地体悟着“熔炼”二字的含义。
夜色渐深,庙外风声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厉渊耳朵微微一动。
不是风声。
是极其细微的、衣袂掠空的破风声,以及几道刻意压制、却依旧带着煞气的呼吸声,正从不同方向,朝着荒庙快速接近!
来了。
厉渊缓缓睁开双眼,赤金色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盏幽幽的烛火。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没有起身,甚至连周身的气息都没有丝毫变化,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紧接着,庙顶的破洞处,也悄然滑落两人,封住了上方。
一共七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夜行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充满杀意的眼睛。手中持着制式的狭长弯刀,刀身在微弱的星光照耀下,反射出幽冷的寒光。这些人动作矫健,气息沉凝,彼此站位隐隐成合击之势,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远非黑山林那些乌合之众的幽冥教徒可比。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庙内,最后锁定在角落阴影里盘坐的厉渊身上。他似乎有些意外厉渊的镇定,但杀意不减反增。
“厉渊?”为首者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厉渊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们,目光依旧低垂,仿佛神游物外。
这般无视的态度,让几名杀手眼中怒意一闪。
“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左侧一名杀手按捺不住,低喝一声,身形猛地前窜,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削厉渊脖颈!刀风凌厉,速度快极!
眼看刀锋即将及体,厉渊终于动了。
他盘坐的身形甚至没有站起,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袭来的刀锋,随意一弹。
“铛——!”
一声清脆悠扬、完全不似血肉之躯能发出的震鸣响起!
那杀手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弯刀竟不受控制地向上猛地扬起,差点脱手飞出!整条右臂瞬间酸麻无比,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他骇然失色,踉跄后退,看向厉渊的目光如同见鬼!
徒手弹开淬炼过的精钢弯刀?!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其他杀手也是瞳孔一缩,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之心。
“结阵!杀!”
为首者当机立断,厉声喝道。
七人身影闪动,瞬间结成某种玄妙的战阵,气机相连,杀意倍增!七柄弯刀同时扬起,刀光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朝着盘坐的厉渊笼罩而下!刀光未至,那凛冽的杀气已经刺激得人皮肤生疼!
这一次,厉渊终于抬起了头。
赤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
他依旧没有站起,只是双掌在身前缓缓一圈一引。
“烘炉。”
他口中吐出两个简单的字眼。
刹那间,以他盘坐之处为中心,一个直径不足一丈的、凝练到极致的暗赤金色光域骤然浮现!这光域范围极小,却无比凝实,内部仿佛有熔岩在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和沉重的压力!
七道凌厉的刀光斩入这暗赤金色的烘炉光域,如同泥牛入海!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能量爆炸。
只有“嗤嗤嗤”一连串轻响!
那足以斩金断铁的刀光,在触及光域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投入烘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连带着刀光后面那七名杀手灌注的真气与杀意,也被一并熔炼、净化!
“什么?!”
“这不可能!”
惊骇欲绝的叫声从杀手口中爆发出来!他们感觉自己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倾泻出去,被那诡异的光域吞噬!而那光域散发出的高温,更是让他们手中的弯刀变得滚烫无比,几乎无法握持!
厉渊盘坐光域中央,面无表情,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轰!”
暗赤金色的烘炉光域骤然扩张、爆发!
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七名杀手身上!
“噗!”“噗!”“噗!”
七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迎面撞上,口中鲜血狂喷,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破败的庙墙和门框上!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
仅仅一击,七名训练有素、结成战阵的杀手,全军覆没!
荒庙内,再次恢复死寂。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残酷的交锋。
厉渊缓缓散去周身的光域,依旧盘坐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或死或重伤的杀手,目光冷漠。
他走到那名重伤未死的为首者面前,蹲下身,扯下对方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中年人脸庞。
“谁派你们来的?”厉渊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杀手眼神涣散,满是绝望,嘴唇哆嗦着:“是……是……幽冥教……残……残党……和……厉家……外……外堂……”
厉渊得到了答案,不再多问。他伸出手指,在对方眉心轻轻一点。
暗赤金光芒一闪而逝。
杀手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厉渊站起身,看了一眼庙外沉沉的夜色。
幽冥教的报复,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厉家果然还有残余势力不甘心。
他走到庙门口,夜风带着寒意吹拂在他脸上。
前路,看来是注定无法平静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赤金色的光芒在夜色中一闪而逝,如同蛰伏的凶兽,亮出了獠牙。
既然避不开,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他不再停留,身影没入夜色,继续朝着天风郡的方向,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