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药的效果比预想的差。几包最普通的金疮药,只能勉强压制皮肉伤口的恶化,对内腑的暗伤和依旧滞涩的气血,效果微乎其微。厉渊靠在“瘸腿老六”酒铺后巷的阴影里,嚼着干硬的肉脯,感受着胸口那隐隐的闷痛,眉头紧锁。
钱不够,实力未复,直接回武馆风险太大。他需要一个既能藏身,又能获取资源和情报的地方。黑山城的底层,消息流传得最快,也最杂。
他压低了斗笠,走进酒铺。里面依旧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几个面熟的猎户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厉渊在角落坐下,要了碗最便宜的烧酒,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句交谈。
“……千真万确!就在野人沟往西那片老林子里,地面塌下去一块,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往里瞅一眼,寒气直冒,深不见底!”一个缺了只耳朵的汉子比划着。
“老狗,你又喝多了说胡话吧?”旁边有人嗤笑。
“放屁!老子亲眼所见!”那绰号“老狗”的汉子急了,“而且不止我一个人看见!前几天不是有几个幽冥教的杂碎死在那附近吗?我看那洞口邪性得很,保不齐就跟他们有关!”
“幽冥教”三个字像根针,扎了厉渊一下。他端起酒碗,遮住半张脸,目光却锐利地投向那叫老狗的汉子。
另一个一直沉默喝酒的老猎户,这时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老狗没说谎。那地方,我年轻时候跟师父采药去过一次,邪门。师父说,那底下以前好像是个什么古宗门的遗址,后来塌了,埋地底了。这些年,偶尔能捡到点奇怪的碎石头。”
碎石头?厉渊心中一动,想起怀里那几块黑黢黢、无法探查的碎块。
“最近那洞口附近,不太平。”老猎户抿了口酒,浑浊的眼睛扫过酒铺里的人,“夜里常有绿皮子的影子晃荡,还带着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什。我劝你们,没事别往那儿凑,晦气。”
消息到此为止,酒客们的话题又转向了别的八卦。
厉渊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野人沟西,老林子,塌陷的洞口,幽冥教活动频繁,可能存在的古遗址……还有那种奇怪的碎块。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地方。
他没有犹豫,辨别方向,再次出城,绕开官道,一头扎进了黑山林。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林间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野人沟方向潜行。体内的伤势让他的动作不如往日迅捷,但那份对危险的直觉和猎杀的经验,却更加敏锐。
傍晚时分,他找到了老狗描述的那片区域。这里的林木格外高大茂密,树冠遮天蔽日,光线昏暗。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他看到了那个塌陷的洞口。
洞口约莫丈许宽,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破,又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坍塌。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淡淡硫磺味的、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洞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厉渊没有立刻靠近,他伏在远处一块巨石后面,仔细观察。洞口周围有明显的踩踏痕迹,不止一人,而且痕迹很新。他还在一丛灌木的断枝上,发现了一小片被勾住的墨绿色布料,与幽冥教徒的斗篷颜色一致。
就是这里!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林间只剩下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他如同狸猫般滑到洞口边缘,探头向下望去。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阴冷的气息更浓了。他捡起一块石子,轻轻丢了下去。
石子撞击岩壁的声音层层传递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落到实地的回响。
极深!
厉渊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检查了一下怀里的残符和那几块黑色碎块,又将那根磨得尖锐的铁钎插在腰后,然后双手扒住洞口边缘,身体缓缓沉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岩壁冰冷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苔藓。他凭借着强化的指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如同壁虎般缓缓向下攀爬。越往下,光线越暗,最后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头顶洞口剩下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光点。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钻透他的衣衫,侵蚀他的气血。他默默运转赤阳气血,一股温热的暖意流转全身,抵御着外界的寒意,也小心地修复着内腑的暗伤。
下降了约莫二三十丈,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
他松开手,落在一片松软的、积满了不知多少年腐殖质的土地上。黑暗中,他睁大眼睛,努力适应着这绝对的光线缺失。赤阳气血对五感的强化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的视觉渐渐能模糊分辨出一些轮廓。
这里似乎是一条巨大的地下甬道,蜿蜒通向未知的深处。空气流通不畅,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除了腐殖质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以及某种熟悉的、幽冥咒力的残留气息。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甬道深处,那里是更浓郁的黑暗。
没有退路。
他握紧了腰后的铁钎,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朝着那幽冥教徒可能盘踞的巢穴深处,一步步潜行而去。
脚步落在松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有那双在绝对黑暗中微微泛着赤金色泽的瞳孔,闪烁着狩猎者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