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插了翅膀,嗖嗖地往前飞。厉渊在甲字壹号院落了脚,转眼就是七八天。
这天傍晚,他刚泡完药浴,浑身气血正活络着,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来的是馆主石烈风身边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陈教习。
“馆主要见你。”陈教习言简意赅,眼神在厉渊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想从他这身新换的、依旧不算体面的粗布衣服下看出点什么。
厉渊心里明镜似的,该来的总会来。他点点头,没多问,跟着陈教习就往外走。
石烈风不在他那气派的大堂,反而是在武馆后山一处僻静的凉亭里。亭子边上有条小溪流过,水声潺潺,衬得四周更静了。
石烈风负手站在亭边,看着溪水,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
陈教习把人带到,便无声地退到了远处守着。
“来了。”石烈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亭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厉渊站在亭外,微微躬身:“馆主。”
石烈风这才慢慢转过身,那双眼睛,跟刀子似的,刮在厉渊脸上、身上。他没急着开口,就那么上下下地打量着,目光最后停在厉渊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上。
“厉渊,”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砸得实在,“丙字房的时候,听说你连站桩都费劲。”
厉渊没接话,等着下文。
“这才半个月。”石烈风往前走了一步,离厉渊更近了些,那股子属于强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告诉我,怎么回事?”
厉渊抬起眼,目光不闪不避,对上了石烈风的审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往下抿了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痛快的事。
“馆主,”他声音有点哑,带着点这个年纪少有的沉,“人快死的时候,总能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顿了顿,像是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味:“祭坛上,那东西钻进身体里,冷,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就觉得……不能再那么下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语气里的那点后怕和挣扎倒是恰到好处。
石烈风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打断他。
“回来以后,”厉渊继续道,语速不快,“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通了。练《铁身诀》,气血走得特别顺,劲儿也足。”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也清醒不少。”
他把一切归结于“生死间的顿悟”和“体质特殊”,至于怎么个特殊法,含糊其辞。
石烈风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凉亭里只剩下溪水的哗哗声。他这种老江湖,自然不会全信。什么开窍,什么体质特殊,都太虚。这小子身上肯定有秘密,大秘密。
但他看不透。
厉渊就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眼神坦荡,甚至带着点刚从底层爬上来的、小心翼翼的戒备。气血是旺盛,但也只是旺盛,感应不到什么诡异的气息或者外物的波动。
“你那拳,”石烈风忽然换了话题,声音沉缓,“力道很怪。不像是刚入门的《铁身诀》能打出来的。”
厉渊心里一凛,知道这才是关键。他垂下眼,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带着些细微伤痕的手:“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憋着一股火,不发泄出来,就得炸了。全身的劲儿都往那一处使,打完才觉得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这话,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到绝境、凭借一股狠劲和本能爆发的形象。
石烈风眼神闪烁了一下。这种情形,他年轻时似乎也经历过那么一两次。绝境之下,人是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沉默再次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石烈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身上的压迫感收敛了些。
“厉家的事,我听到些风声。”他话题又是一转,目光锐利,“你跟他们,掰了?”
“是。”厉渊回答得干脆,“他们不当我是族人,我也没必要再贴着他们。”
“嗯。”石烈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背过身去,重新看向那条小溪,“木桩的事,到此为止。你既然进了甲字房,就是我烈风武馆的人。好好练,别辜负了这份机缘,也别……给武馆惹麻烦。”
最后那句话,带着敲打的意味。
“弟子明白。”厉渊躬身应道。
“去吧。”石烈风挥了挥手。
厉渊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脚步沉稳,一步步走下后山的石阶。
直到厉渊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陈教习才无声地出现在亭外。
“馆主,您看……”
石烈风望着溪水,目光深沉:“查不清,就先放着。是块好铁,也得先攥在手里,看看能打成什么器。”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像是自言自语:“厉家……幽冥教……这黑山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多个能打的,总不是坏事。”
陈教习低下头:“是。”
石烈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潺潺流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厉渊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跟石烈风这种老狐狸打交道,比跟赵虎那种蠢货打十场还累。
他走到院中,提起那巨大的石锁,感受着肌肉贲张间传来的扎实力量感,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危机暂时过去了。但馆主的疑虑不会完全消失,厉家和幽冥教的威胁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需要更快,更强!
握紧石锁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如同钢丝般绞紧。
“赤阳”在气海中微微灼热,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