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武馆的黑漆大门,比厉渊想象中更要高大、厚重。门前两座石狮子饱经风霜,表面布满划痕,无声地诉说着武馆的岁月。门楣上“烈风武馆”四个鎏金大字,笔触刚猛,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
此刻,门前颇为热闹。不少穿着各异的少年,在家人或仆役的陪同下,正排队等候登记。他们大多衣着光鲜,气血充盈,脸上带着或兴奋或傲然的神情,彼此低声交谈,目光偶尔扫过周围,带着审视与比较。
厉渊孤身一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依旧沾着些许未能完全清洗掉的血污痕迹的粗布衣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是那张鞣制粗糙的野猪皮和一对森白獠牙——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和踏入此门的凭证。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轻视、甚至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但他面色平静,眼神低垂,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心底,如同顽石沉入深潭。
排队良久,终于轮到他。
负责登记的是个穿着武馆统一青色短褂的年轻教习,约莫二十多岁,面容冷峻,手指关节粗大。他头也不抬,机械地问道:“姓名,年龄,住址,学费带了吗?”
“厉渊,十五,住城西。”厉渊声音平稳,将手中的粗布包裹放在桌案上,打开,“学费……用这个抵。”
野猪皮和獠牙暴露在空气中,带着山林间的腥气和野蛮的味道。
那年轻教习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野猪皮和獠牙,又上下打量了厉渊一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能看出这少年身体不算强壮(厉渊刻意收敛气血),衣衫褴褛,竟能独自猎杀獠牙野猪?怕是走了狗屎运,或者干脆是捡来的。
“獠牙野猪的材料,”教习语气淡漠,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品质一般,处理得也粗糙。算你八两银子,还差二两。”
厉渊心中一沉。他打听过市价,这张完整的皮加上这对完好的獠牙,至少值十二两。这教习明显是在压价。
但他没有争辩。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
他沉默着,从怀里又摸索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块零散的碎银和一堆铜钱,这是他卖掉野猪部分零碎血肉和之前仅剩的一点积蓄,凑在一起,勉强又凑了二两。
“这里,刚好二两。”他将钱推了过去。
年轻教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这穷小子真能凑齐。他面无表情地清点了一下,在一本名册上写下厉渊的名字,然后扔过来一块木质号牌。
“丙字柒号房。进去右转,最里面那排矮房就是。明日辰时,校场集合,传授《铁身诀》基础。迟到或不到的,滚蛋。”语气毫不客气。
“多谢教习。”厉渊接过号牌,低声道谢,拿起已经空了的粗布包裹,转身走进了武馆大门。
门内是一片宽敞的青石铺就的校场,不少学徒正在挥汗如雨地练习,呼喝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般的血气味道。
他没有在校场停留,按照指示,向右转去。穿过几道回廊,环境陡然变得简陋起来。一排低矮的、看起来像是杂物间改造成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丙字房”,武馆最低等学徒的住处。
推开柒号房的木门,一股霉味和脚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狭窄,光线昏暗,并排摆着四张硬板床,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草席。此刻,另外三张床上都有人。
一个身材胖硕、满脸油光的少年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嘴里叼着根草茎,见厉渊进来,斜眼打量着他,嘴角撇了撇。
另一个身材干瘦、眼神有些怯懦的少年,则连忙坐起身,有些局促地看着厉渊。
最后一人,是个面容冷硬、双臂抱胸靠在墙边的少年,他只是淡淡瞥了厉渊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胖少年见厉渊穿着寒酸,手里只拿着个空包裹,嗤笑一声:“哟,又来一个穷鬼?丙字房真是越来越掉价了。小子,哪个穷沟沟里爬出来的?懂不懂规矩?”
厉渊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目光扫过房间,找到了那张空着的、靠近门口、也是最潮湿位置的床铺。他走过去,将空包裹放在床上,开始整理那薄得可怜的草席。
胖少年见他不答话,觉得失了面子,猛地坐起身,指着厉渊:“喂!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知道这丙字房谁说了算吗?”
厉渊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整理着床铺,仿佛眼前聒噪的只是一只苍蝇。
那胖少年还要发作,旁边那干瘦少年连忙小声劝道:“赵哥,算了算了,新人不懂事,以后再说……”
被称为赵哥的胖少年狠狠瞪了厉渊一眼,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闭目养神的冷硬少年,似乎有些顾忌,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重新躺了回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穷横!”
厉渊铺好草席,坐在坚硬的床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外界的嘈杂和那胖少年的辱骂,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
气海深处,那轮“赤阳”静静悬浮,散发着恒定的光与热。经脉中,赤阳气血如同暗流,缓缓涌动。
武馆的歧视,住所的简陋,同伴的恶意……这些,他早已习惯。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也不是为了享受。
他是为了《铁身诀》,为了一个合理的身份,为了……更多的资源,更强的力量!
感受着体内那真实不虚的力量感,厉渊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中,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明日,辰时,《铁身诀》。
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