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血痂还没掉干净,新皮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底下却藏着铁块般的硬实。厉渊在院里走了几圈,那股子躁动的劲儿非但没压下去,反而更凶了。甲字房的饭食和药浴,像是往烧红的炉子里又添了把干柴,噼啪作响。
不行,得出去。
不是去校场,那里规矩太多,手脚放不开。他需要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这身刚刚熔炼出来的筋骨。
天没亮透,他就揣上那根磨得愈发尖锐的铁钎,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武馆后墙。晨雾像扯碎的棉絮,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他没走大路,专挑那些被野兽踩出来的、贴着山脊的小径往黑山林深处钻。
越往里,树越高,光线越暗,那股子混着腐叶和野兽腥臊的气味也越浓。换了以前,他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现在却只觉得……畅快。脚下的腐殖层软绵绵的,他一脚下去,却能感觉到地面结实的反馈。手臂偶尔扫过旁边碗口粗的小树,树干猛地一颤,叶子哗啦啦掉下一片。
他停在一小片林间空地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舒张,带着草木的清冽直灌心底。他摆开架势,没用什么固定招式,就是随着心意,将体内那股沉甸甸、热烘烘的气血调动起来。
一拳挥出,没冲着什么目标,纯粹是发泄。拳头撕裂空气,带出短促沉闷的“呜”声。脚步移动,踩得地上的断枝噼啪作响。他动作越来越快,身形在空地间腾挪,时而如老熊撞树,沉稳刚猛,时而如恶蟒翻身,刁钻凌厉。新熔炼的气血运行起来,比以往任何一门单一功法都要顺畅,心念一到,力量便至。
正打到酣畅处,他耳朵猛地一动。
不是风声,不是兽吼。是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草叶的窸窣声,还夹杂着一种压抑的、带着某种古怪韵律的吟诵。
厉渊瞬间收势,所有气息敛入体内,如同一块突然失去生命的岩石,悄无声息地滑到一棵足够两人合抱的古树后面,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处。
透过层层叠叠的灌木缝隙,他看见不远处另一片稍矮的林地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他们都穿着一种近乎墨绿色的斗篷,几乎与周围的苔藓和暗影融为一体。围成一个小圈,中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东西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看着像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正中央插着一根黑漆漆的、像是某种鸟类腿骨的玩意儿,顶端还嵌着一颗浑浊的珠子。
空气中,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让他体内“赤阳”微微躁动的阴冷气息,正是从那个符号和骨头上散发出来的。
幽冥教!
厉渊瞳孔一缩。他认得那个符号,跟之前在地底祭坛看到的有些类似,只是更简陋。
他屏住呼吸,看着其中一个教徒拿起一个破旧的皮囊,将里面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倒在符号上。是血。吟诵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热。地面那个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光,吸吮着血液,那股阴冷气息骤然加强。
厉渊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新生的皮肤表面,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是害怕,是一种被冒犯的、源自本能的厌恶。他气海里的“赤阳”像是被冷水激了一下,传递出清晰的排斥和……一丝饥饿感。
就在这时,他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完全干枯的细小树枝。
“咔嚓。”
声音在死寂的林子里,清晰得刺耳。
吟诵声戛然而止。
所有绿斗篷猛地转头,兜帽下射出几道冰冷警惕的目光,齐刷刷钉在厉渊藏身的方向。
“谁?!”
离得最近的一个教徒低喝一声,反应极快,身形一窜便扑了过来,斗篷下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了绿的短刃,直刺古树后方!
厉渊知道藏不住了。
他非但没退,反而迎着那点寒芒,从树后一步跨出!不闪不避,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那教徒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夹住,剧痛钻心,短刃再也握不住,“当啷”掉地。他惊骇抬头,对上厉渊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吓人的眼睛。
厉渊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扣住手腕的左手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由下至上,狠狠掏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小腹上!
“噗!”
一声闷响,像是重锤砸烂了装满谷物的麻袋。
那教徒眼珠瞬间凸出,身子弓成一只虾米,整个人被这一拳打得双脚离地,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树干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几个教徒又惊又怒。
“找死!”
“杀了他!”
两人同时扑上,一人挥拳直击面门,拳风带着一股阴寒,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绕向侧面,手指弯曲如爪,掏向厉渊腰眼。
厉渊不退反进,迎着正面那拳,不闪不避,用自己的额头硬撞上去!
“嘭!”
拳头砸在额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那出拳的教徒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烧红的生铁上,指骨剧痛,一股灼热反冲回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他骇然失色,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厉渊的膝盖已经如同重锤,顶在了他的胯下。
惨叫声刚出口就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时,侧面那记阴毒的掏爪也到了。厉渊腰腹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覆盖了一层滑不溜手的橡胶,那爪子抓实了,却感觉指尖如同抓在浸了油的犀牛皮上,根本使不上力,滑向一旁。
厉渊手肘顺势向后猛击!
“咔嚓!”
清晰地骨裂声。偷袭者肋部塌陷下去一块,哼都没哼一声,口喷鲜血瘫倒在地。
转瞬之间,三人倒地。
最后一个,也是最初主持仪式那个,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惊恐的脸。他看着厉渊,如同看着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兽。他猛地将手中那根嵌着珠子的黑色鸟骨指向厉渊,口中发出尖利的咒文。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流,带着浓烈的腐朽和恶念,如同毒蛇般射向厉渊!
厉渊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歹毒。几乎是本能,他体内那股新熔炼的气血疯狂涌动,全身肌肉瞬间贲张,体型隐隐又膨胀了一圈,皮肤下的暗红光泽骤然明显!
他不闪不避,低吼一声,竟迎着那道灰黑气流,一拳轰出!拳头上,气血蒸腾,带着一股灼热的、蛮横的阳刚之气!
“嗤——!”
灰黑气流撞上他的拳头,如同滚汤泼雪,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迅速溃散、蒸发!残余的阴冷能量试图钻入他的手臂,却被皮肤下那层熔炼后的坚实壁垒死死挡住,最终被奔流的赤阳气血彻底冲散、吞噬。
厉渊只感觉拳头微微一麻,随即恢复正常。反倒是气海里的“赤阳”,似乎又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那主持仪式的教徒彻底傻了,握着鸟骨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最强的咒法,竟然……竟然被对方用拳头硬生生打散了?!
厉渊没给他第二次机会。脚下发力,地面微陷,人已如狂风般卷到对方面前,大手一张,直接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将他剩下半截咒文死死掐断。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厉渊的声音低沉,带着刚从杀戮中带出来的血腥气,灌入对方耳中。
那教徒被他掐得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看着厉渊近在咫尺、肌肉虬结如同怪物的身躯,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看待猎物般的凶光,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我说……我说……是……是标记……为‘圣祭’……定位……”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厉渊眉头一拧。圣祭?定位?
他正想再问详细点,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林子更深处。一股更强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正朝着这边快速接近!
他眼神一寒,不再犹豫。
五指用力。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后,手里彻底没了声息。他将软倒的尸体随手丢开,像扔一袋垃圾。
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还在微微发光的邪异符号,又感知了一下那股迅速逼近的强大气息。厉渊没有丝毫恋战,转身便走,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浓密的林木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逐渐冰冷的尸体。
山林重归寂静,只有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刚才短暂而血腥的遭遇奏响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