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先前咒文的吟诵与那“诡异”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
厉渊的意识,从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洋流中,缓缓上浮。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痛苦,或者永恒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而平稳的搏动,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潺潺流动带来的微弱轰鸣,甚至能“看”到自己体内那一条条曾经被阴寒咒力堵塞、枯萎的经脉,此刻正贪婪地呼吸着,微微舒张。
他“睁开”了眼,不是肉体的眼睛,而是内视之眼。
意识沉入体内,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剧震。
曾经盘踞在他经脉、骨骼深处,那如同附骨之疽、散发着森森寒意的“阴煞咒力”,此刻已然稀薄了大半,像是被烈日暴晒过的冰雪,残存的部分也畏缩在角落,不复以往的嚣张。而取而代之,占据了他身体核心,位于丹田气海位置的,是一轮……
一轮微小的、却散发着恒定光与热的……赤阳。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悬浮在虚无的气海中央,缓缓自转着。它的光芒并不刺眼,是一种深沉而内敛的暗红色,如同地底深处奔涌的熔岩,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它的边缘,偶尔会跳跃起一丝丝微不可察的金色火苗,散发出一种纯净、灼热、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与阴邪的霸道气息。
这就是在他濒死之际,吞噬了那“诡异”,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东西!
厉渊的意识小心翼翼地靠近这轮“赤阳”。没有灼烧感,反而有一种血脉相连、如臂指使的亲切感。仿佛它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沉睡已久,如今方才苏醒。
与此同时,一段模糊却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
「熔炼」:炼化万物,补益己身。可吞噬、熔炼异种能量、血肉精华、金石煞气……转化为最精纯的“赤阳气血”,滋养肉身,壮大气血,涤荡污秽。
简单,粗暴,直指核心!
厉渊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冲击着他的心神。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这“赤阳”,就是他挣脱枷锁、向死而生的唯一凭仗!这「熔炼」能力,就是他打破“阴煞咒”封锁,踏上修行路的钥匙!
不再是那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机流逝的废人祭品!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动那轮“赤阳”。
嗡……
“赤阳”轻轻一颤,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暖流——或者说,是“赤阳气血”——从中分离出来,沿着他体内最粗壮的一条经脉,开始缓缓流淌。
所过之处,如同久旱的田地迎来了甘霖。
那些残存的阴煞咒力,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仿佛被灼烧的声音,迅速消融、溃散,被赤阳气血压制、乃至同化。干涸萎缩的经脉壁,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温暖的能量,重新变得坚韧、富有弹性。沿途所过的肌肉、脏腑,都在这股暖流的滋养下,传来一种麻痒与舒畅交织的感觉,那是生机在复苏,损伤在被修复!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远超他偷吃那块冷肉时带来的微弱暖意,这是本质上的、生命层次的滋养和强化!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具原本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增加着“重量”。那不是脂肪,而是更加密实的肌肉纤维,更加坚韧的骨骼,更加充盈的气血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根基”!
然而,狂喜之后,一丝冰冷的理智迅速回归。
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这里是祭坛!是家族禁地!
他猛地将意识从内视状态抽离,重新掌控了身体的感知。
首先感受到的,是锁住四肢的冰冷镣铐。然后,是祭坛下,那几道惊疑不定、带着审视与骇然的目光。
他依旧闭着眼,维持着昏迷般的姿态,但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
他听到了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那是三长老等人。
他听到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充满了困惑与惊怒的交谈。
“……怎么回事?祖灵……祖灵的气息消失了!”
“祭坛能量紊乱,符文都黯淡了……”
“那小子……他好像……没死?”
“不止没死,你们感受他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但那股阴煞死气淡了很多!而且,似乎多了一点……生机?”
“诡异!此事太过诡异!莫非是祖灵降临出了岔子,力量反哺到了他身上?”
“不可能!祖灵何等存在,怎会……”
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祭坛上的厉渊身上。
厉渊心中凛然。他知道,自己没死,而且状态似乎“好转”,这本身就引起了最大的怀疑。他现在绝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必须伪装下去!
他极力控制着呼吸和心跳,让其保持在一种微弱而平稳的状态,同时,暗中运转那微薄的一丝“赤阳气血”,小心地驱散着体表的寒意,让皮肤摸起来不至于像死人一样冰冷,但也不流露出过多的生机。他要伪装成一个侥幸未死,但依旧奄奄一息的“废品”。
“先把他弄下来!”三长老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检查祭坛,查明祖灵消失的原因!至于他……带回原处,严加看管!在查明真相前,不许他死,也不许他离开半步!”
“是!”
镣铐被打开,厉渊被两名护卫再次粗暴地架了起来。他浑身瘫软,头颅无力地垂落,任由他们将自己像拖死狗一样拖下祭坛。
在经过三长老身边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带着探究、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厉渊心中冷笑,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他被拖拽着,离开这片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禁地,重新扔回了那间破旧的偏房。
房门被重重关上,外面传来了落锁的声音,以及护卫沉重的脚步声。
当只剩下他一人时,厉渊依旧没有立刻“醒”来。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草堆上,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看守的护卫呼吸平稳,注意力不再高度集中时,他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再无往日的灰暗与绝望。
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依旧瘦削,指节分明。但就在这皮肤之下,肌肉纤维正在变得更紧密,骨骼正在被强化,一股新生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在深处缓缓涌动。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那远胜从前的握力,虽然依旧微弱,却真实不虚。
意识再次沉入体内,那轮微小的“赤阳”依旧在气海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恒定的光与热,驱散着体内残余的阴寒。
希望。
名为“赤阳”的希望,已经在他体内点燃。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厉渊的嘴角,在无边的黑暗中,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坚定的弧度。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破旧的屋顶,投向了那家族深处,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核心区域。
“等着吧……”他在心中无声地低语,“吞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