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成功的喜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幽谷内部激荡起层层涟漪后,迅速转化为更为务实的讨论。那几件成功的青瓷小碗和茶杯,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共议会小屋,用软布垫着,几乎成了“镇谷之宝”,每一个核心成员都曾反复摩挲观看,感受那与陶器、乃至白陶截然不同的温润质感与清越声响。
“陶老伯,这几件瓷器,您看价值几何?”杨熙指着那几件成功的瓷器,向被特意请来的陶金山问道。
陶金山脸上泛着红光,激动之情尚未完全平复,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小碗,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儿:“主事人,诸位,这等成色的青瓷,莫说在这偏远之地,便是放到北边的大城通衢,也绝非寻常陶器、乃至那些粗糙白陶可比!若是遇到识货的行商,这一只小碗,换十石,不,换十五石上等粟米,也未必没有可能!若是成套的杯盏,价值更高!”
“十五石?!”韩铁锤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换那么多粮食?”他实在无法将手中这轻飘飘的瓷碗和堆积如山的粮食联系起来。
李茂迅速心算着,眼中也闪着光:“若真如此,其利远超山酢、皮货乃至布匹!若能稳定产出,我幽谷金库何愁不丰?”
吴老倌却显得更为冷静,他捻须沉吟道:“价值虽高,然物以稀为贵。眼下仅成此数件,且成品率极低,一窑之中,完好者不过十之二三。若要以此牟利,需得先解决量产与品控之难。”
赵铁柱从安全角度考虑:“此物如此珍贵,一旦外流,必引人觊觎。交易之时,需得万分谨慎,绝不能泄露来源。”
杨熙综合了众人的意见,沉声道:“诸位所言,皆切中要害。瓷器,是我幽谷未来的一张王牌,但此刻,还远未到可以随意打出去的时候。”
他做出了阶段性决策:
“第一,技术攻关。陶老伯,眼下首要之务,非盲目扩大烧制,而是总结经验,找出釉料配方、窑温控制、坯体制作中的关键,力求提升成品率与稳定性。需要什么材料、人手,尽管提出,谷内优先供应。”
陶金山连忙躬身:“主事人放心,小老儿定竭尽全力!眼下最需几种特定的矿石粉末尝试调配釉色,还需更细腻的高岭土以提高坯体质量。”
“可。”杨熙点头,“所需物料,列个单子交给李茂先生,通过行商渠道尽力搜罗。”
“第二,严格保密。”杨熙目光扫过众人,“瓷器之事,暂限于在场诸位及陶老伯父子知晓,严禁外传。所有试制品、残次品,一律不得流出谷外。对外,我们依旧是产出山酢、皮货、布匹和少量砖瓦的猎户村落。”
“第三,有限试探。”他看向吴老倌和李茂,“待下一窑能有稳定些的产出后,可择其精品一两件,由吴老伯在与胡驼子交易时,以‘偶然所得、山中古物’之名,进行试探性询价,摸清市场行情与潜在风险,但绝不大量出货。”
“第四,长远规划。”杨熙最后道,“待技术成熟,产量稳定,我们或可考虑,以此为核心,建立我们自己的、更具隐蔽性和价值的贸易渠道。”
这个计划,既看到了瓷器带来的巨大机遇,也清醒地认识到了随之而来的风险,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青瓷的光芒,不仅照亮了工坊,更照亮了幽谷决策者们眼中更为深远的图景。它不再仅仅是一件精美器物,更是一颗蕴含着巨大能量、需要小心呵护和培育的种子。如何让这颗种子在幽谷这片沃土上茁壮成长,并最终成为庇荫大家的参天大树,将是他们接下来需要面对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