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俘虏的供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幽谷决策层心头的部分迷雾。“钻山豹”张豹,四十三人,装备尚可,但与刘扒皮之间存在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更重要的是——其内部存在尖锐的矛盾!
“分赃不均……让不听话的人送死……”赵铁柱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精光闪烁,“看来这张豹,不得人心啊。”
韩铁锤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嘿!内部不和?那更好!咱们正好可以给他们加把火!”
杨熙沉思片刻,对李茂道:“李茂先生,再去问问那个刀疤脸。不必逼他,只把年轻俘虏的话,特别是关于张豹让不服他的人送死这部分,‘无意间’透露给他听。看看他什么反应。”
李茂会意,转身返回石屋。
这一次,他并没有直接审问刀疤脸,而是故意在给那个年轻俘虏喂水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既然说了实话,我们主事人说了,保你性命无虞。那张豹不仁,拿你们当弃子,也怪不得你们不义。好好养伤,以后在谷里,总能寻条活路……”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蜷缩在角落的刀疤脸身体微微一震,虽然依旧低着头,但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李茂心中有了底,喂完水,便不再多言,起身作势欲走。
“等等!”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那刀疤脸。
李茂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刀疤脸抬起头,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抽动,他死死盯着李茂,眼神复杂,混杂着怀疑、挣扎,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不甘”的火焰。“你们……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张豹他……他真这么干的?”
李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这次来的,是不是有三伙人?一伙是张豹从老寨带出来的心腹,一伙是半路收编的流民,还有一伙,就是像你们这样,原本有其他山头,后来被他吞并的?”
刀疤脸瞳孔猛地一缩,李茂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所在团体的处境!他原本是附近另一股小土匪的头目,人称“疤脸刘”,手下有七八个兄弟,后来被势大的张豹火并吞并,一直备受排挤。这次被派来打头阵的,除了几个真正的倒霉蛋,大部分都是他们这些“后娘养的”!
“是……又怎么样?”疤脸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怎么样。”李茂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替你们觉得不值。拼死拼活,好处捞不到,送死第一个。这次是运气好,只伤了胳膊,下次呢?张豹会管你们死活吗?刘扒皮的银子,能落到你们手里吗?”
句句话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疤脸刘本就充满裂痕的忠诚上。他想起了被张豹心腹抢走的战利品,想起了分粮时自己兄弟总是拿最少最差的那份,想起了刚才冲锋时张豹心腹在后面吆喝催促、却不见他们上前的情景……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毒和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你们……你们真想给我们活路?”
“主事人说的话,从不虚言。”李茂郑重道,“但活路,需要你们自己争取。光是抱怨,没用。”
疤脸刘胸膛剧烈起伏,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仿佛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张豹的怨恨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好!我说!张豹那王八蛋,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他真正信得过的,只有他从老寨带出来的那十七八个心腹!剩下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外人’!他怕我们反水,把我们的家眷都扣在老寨旁边的山洞里看着!这次出来,他只带了三十五人,老寨还留了八个人看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知道他们今晚大概会在哪里扎营!就在离这里不到十里,野猪沟北面那片背风的坡地!没有像样的工事,只在营地外围放了两个暗哨!张豹自己和他那几个心腹,肯定住在最中间、最暖和的那个帐篷里!”
一条更为详细、更具价值的情报,被吐露出来!不仅包括了敌人的准确位置、布防弱点,更点出了其内部最核心的矛盾——被扣为人质的家眷,以及张豹对非嫡系人马的极度不信任!
这不再是简单的俘虏招供,这几乎是一个潜在“内应”的投名状!
李茂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仔细记下了每一个细节,然后郑重地对疤脸刘道:“你的话,我会如实禀报主事人。若情报属实,你便是立了一功。你们的活路,便多了一分把握。你好生休息。”
离开石屋,李茂快步找到杨熙、赵铁柱等人,将疤脸刘提供的情报详细汇报。
“家眷被扣……核心与外围矛盾尖锐……营地布防松懈……”杨熙喃喃重复着,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这已不仅仅是情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分化瓦解,甚至里应外合,一举击溃‘钻山豹’的机会!”
原本严峻的形势,因为这次成功的“攻心”和对俘虏的妥善处理,竟然意外地浮现出了一丝逆转的曙光!一个意想不到的“盟友”,似乎正在黑暗中,向他们伸出了颤抖而充满希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