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队的训练逐渐步入正轨,谷民们也在短暂的适应期后,找到了劳作与受训之间的平衡。夏收的粮食稳妥入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连带着众人干活的气势都足了几分。砖窑在白陶成功的基础上,陶金山开始尝试调配不同的土料,摸索着烧制更精细的陶器,甚至开始搜集可能用作釉料的矿物。一切都似乎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幽谷外围的空气中,却仿佛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的、不安的气息。
周青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山林间,他的侦察范围越来越广,停留在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日,他带着一身露水和疲惫返回谷内,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径直找到了杨熙和赵铁柱。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声音也带着一丝干涩:“情况不太对劲。刘扒皮那边,最近和一股生面孔接触频繁。我摸到了他们接头的地方,在镇外十里的一处荒废土地庙。对方大概有三四十人,衣着杂乱,但携带的兵器却不差,刀弓齐全,还有几匹马,行动举止带着一股悍匪的戾气,绝不是普通的流民或者混混!”
“三四十人?悍匪?”赵铁柱眉头紧锁,“能确定是土匪?不是刘扒皮新招的护院或者别的什么?”
周青摇头,语气肯定:“不像护院。那些人眼神里的凶光藏不住,扎营的方式也杂乱无章,但暗哨布置得却有些门道,像是老手。我冒险靠近听了片刻,他们提到了‘肥羊’、‘寨子里等米下锅’、‘刘老爷消息可靠’之类的话。我怀疑……刘扒皮是想借刀杀人,利用这股土匪来对付我们!”
杨熙的心猛地一沉。刘扒皮自己不敢轻易动手,便引狼入室!这股土匪若真被引来,其破坏力远非之前癞头张那伙混混可比!
“还有,”周青继续投下更沉重的消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胡驼子商队的一个小伙计,他偷偷告诉我,黑山卫所那边有变动。原来的老长官被调走了,新来了一个姓雷的校尉,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官,上任后就开始大肆整顿,其实就是变着法子敛财,手段酷烈,好几个不肯配合的底层军官都被收拾了。胡驼子让我们小心,说这位雷校尉‘进取心’极强,对辖区内所有不受掌控的势力,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山中聚落’,恐怕都不会客气。”
黑山卫所!官方势力!虽然之前就有耳闻,但一直相安无事。如今新任长官如此作风,对幽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几乎是同时,负责与外围散户联系的队员也带回消息,黑风坳的张、王两户最近又被几波陌生人骚扰打听,问的都是山里猎户村的事情,比以前更加详细,甚至问到了大概人数和防卫情况。虽然两户人家谨记教训,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但这种锲而不舍的窥探,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危险。
多条线索汇总到共议会,拼凑出一幅危机四伏的图景:
东北方向,刘扒皮勾结悍匪,磨刀霍霍;
西北方向,黑山卫所新任长官贪婪酷烈,虎视眈眈;
外围区域,不明身份的探子活动频繁,意图不明;
幽谷仿佛成了一块被群狼环伺的肥肉,虽然长出了一些自卫的尖刺,但面对来自不同方向、不同性质的威胁,依旧显得岌岌可危。
小屋内一片寂静,油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韩铁锤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他娘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扒皮这老狗!还有那什么狗屁雷校尉!都想来咬一口?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看谁的牙口更硬!”
赵铁柱面色沉凝如水,手指在地形图上缓缓移动,衡量着各方可能的进攻路线和己方的防御重点。
吴老倌闭目沉吟片刻,睁开眼,眼中满是忧虑:“最麻烦的是卫所。土匪来了,我们可以凭险据守,拼死一战。但卫所若以官府名义前来,无论是登记造册,还是征收钱粮,我们都难以正面抗拒。抗拒,便是造反;顺从,则可能被其吞得骨头都不剩。”
李茂和周氏脸上也写满了担忧,丰收带来的喜悦早已被这沉重的压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杨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该来的,总会来。恐慌和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刘扒皮引来的土匪,是近患;黑山卫所的威胁,是远忧,但可能更致命。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全力备战!护卫队训练强度加大,尽快形成战斗力。所有工事、陷阱再次检查加固,箭矢、擂石、火油等防御物资储备到最大额度!”
“其次,情报不能断!周青叔,你的人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刘扒皮和那股土匪的动向!吴老伯,动用一切关系,尽快摸清那位雷校尉的详细底细、性格弱点,看看有无转圜余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杨熙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我们必须让所有人清楚,幽谷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唯有上下同心,众志成城,方能杀出一条生路!”
山雨欲来,狂风已起,吹动着幽谷的每一寸草木,也吹动着每一个谷民的心。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要到头了。接下来,将是一场考验智慧、勇气与凝聚力的残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