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阳光变得炽烈而慷慨,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幽谷的土地上。试验田里,那些采用了“代田法”和“区田法”精心伺候的粟米,已然抽出了沉甸甸的穗子,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颗粒饱满,压弯了禾秆。旁边传统方式种植的田块,虽然也有收成,但穗头明显小了一号,禾秆也显得稀疏许多。
林三站在田埂上,古铜色的脸庞被晒得油黑发亮,他看着眼前这片金黄的海洋,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双因长期劳作而布满厚茧的手,无意识地反复搓揉着一株粟穗,感受着那扎实饱满的触感。他种了一辈子地,从未见过长势如此喜人的粟米!
“林三叔,估摸着,能打多少?”杨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身后跟着吴老倌、李茂、周氏等核心成员,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注在这片试验田上。
林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蹲下身,仔细数了几株粟穗的粒数,又目测了单位面积的株数,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半晌,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主事人……吴老哥……这……这‘代田’、‘区田’的法子,真神了!我估摸着……估摸着这片试验田,亩产至少……至少能达到一石八斗!甚至……两石也说不定!”(注:按之前设定,1石约120斤,一石八斗即约216斤,两石即约240斤)
“一石八斗?!”
“两石?!”
众人闻言,皆尽动容!在这个时代,风调雨顺的年景,上好的田地,粟米的平均亩产也不过一石二三斗(约150斤左右),幽谷之前的传统种植方式,亩产更是只有一石左右(约120斤)。如今这试验田的产量,几乎翻了一番!这不仅仅是数字的提升,更是意味着粮食安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保障!
“好!好啊!”吴老倌抚掌赞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熙娃子带来的这法子,真是活人无数的良策!”
周氏双手合十,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苍天保佑,谷神庇佑!今年冬天,大家都能吃上饱饭了!”
李茂迅速拿出炭笔和木牍,将林三预估的数据郑重记录下来,这可是极其宝贵的农事资料!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幽谷的粮仓被金黄的粟米堆满的景象。
喜悦的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蔓延至整个幽谷。所有参与春耕劳作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看着那沉甸甸的穗头,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自豪。这是他们用汗水、智慧和信任浇灌出的果实,是生存希望最坚实的依托。
夏收在即,幽谷上下都动员起来。磨利了镰刀,准备好了打谷场、连枷、簸箕、风车……一切能用的工具都被翻找出来。连孩子们都跟在大人身后,准备捡拾遗落的麦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欢快的忙碌气息。
然而,在这片丰收的喜悦之下,一股潜藏的忧虑,也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决策层的心中涌动。
杨熙站在了望塔上,俯瞰着谷内那片即将收割的金色田野,又望向谷外莽莽群山,眉头微蹙。丰收,意味着粮食,意味着生存的资本;但也意味着,幽谷这块曾经的“不毛之地”,在有心人眼中,价值陡增。
赵铁柱站在他身旁,声音低沉:“消息瞒不住的。夏收动静太大,谷外那些散户或许看不出产量具体多了多少,但丰收的景象骗不了人。刘扒皮那边,恐怕很快就会得到风声。还有那一直未曾露面的不明大队人马,若他们真是流寇,这丰收的粮食,就是最诱人的目标。”
周青也补充道:“我与新接触的秦马帮伙计闲聊,听说北边几个县今年收成普遍不好,流民又有增多的趋势。我们这里丰收,就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把,太显眼了。”
杨熙点了点头,丰收的喜悦被沉重的责任感冲淡了不少。“是啊,福兮祸之所伏。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防卫等级不能因丰收而松懈,反而要进一步加强。了望塔值守增加暗哨,巡逻范围再次外扩,尤其是通往黑风坳和我们几个贸易接洽点的方向,必须确保畅通和预警时间。”
他看向赵铁柱:“铁柱叔,护卫队的训练不能停,反而要加强实战演练。要让大家清楚,我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脚下的土地,更是我们辛苦劳作换来的活命粮!”
“明白!”赵铁柱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谁敢来抢,就先问问咱们手里的刀弓答不答应!”
丰收的喜悦与潜在的危机,如同光影交织,笼罩在幽谷上空。谷民们在欢天喜地准备收获的同时,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知道,想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硕果,除了辛勤的汗水,还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可能到来的风浪。
金黄的粟穗在夏日的暖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吟唱着一曲关于希望与考验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