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旧在谷外呼啸,但在主屋旁新搭起的一座稍小些的工棚里,却响起了不同于往日缝补时细碎声音的、规律而有力的声响。那是木质构件摩擦、转动的嗡鸣,夹杂着纺锤飞旋的呜呜声,构成了一曲在杨熙听来无比悦耳的工业启蒙之音。
周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成就感。她站在一架经过她和几位手巧妇人连日琢磨、反复修改才成型的新式纺车前,轻轻摇动着曲柄。只见原本需要一手捻线、一手转动纺轮的繁琐动作,被这架利用了轮轴和皮带传动的纺车大大简化。随着大轮的转动,几个纱锭同时飞速旋转,将蓬松的麻纤维和有限的羊毛均匀地捻合成结实的纱线。
“快!真快!”林周氏在一旁看着,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声惊呼。她手里拿着旧式纺轮,原本一天下来,手臂酸麻,也纺不出三两线,此刻看着那新纺车上同时产出好几根线,效率何止提升了一点半点!
“主要是这脚踏板和省了不停手捻的功夫。”一个叫春婶的妇人用脚熟练地踩着踏板,双手得以解放出来,同时照看三个纱锭上的麻纤维,使其均匀上劲,“以前纺一会儿就得歇歇手,现在踩着就行,胳膊轻松多了,还能多看几个锭子!”
这改进并非一蹴而就。杨熙只是提供了“多个纱锭同时工作”和“脚踏驱动”的核心想法,具体的实现,全靠周氏带着这些常年与针线布匹打交道的妇人们,利用手头能找到的木料、竹片和鞣制的皮条,一点点摸索、试错。失败了无数次,浪费了些许材料,才终于有了眼前这架还显得粗糙,却意义非凡的机器。
“娘,您估算着,现在一天能出多少线?”杨熙走近问道,看着那飞旋的纱锭,心中同样激动。纺织是工业革命的开端,其意义绝不仅仅是多做几件衣服。
周氏停下动作,仔细盘算了一下,脸上笑开了花:“照这个速度,若是麻和毛供得上,一个人,一天纺出四两半到五两线,不成问题!要是熟练了,说不定还能再多点!”这比之前足足提升了五成还多!
消息很快传开,赵铁柱、韩铁锤等人都跑来看稀奇。韩铁锤围着那纺车转了两圈,啧啧称奇:“这木头疙瘩,比老子舞刀弄枪还利索!”
有了足够的纱线,织布的环节也随之改进。传统的踞织机效率低下,杨熙再次凭借模糊的记忆,描述了“腰机”和“斜织机”的初步概念,重点是引入综片(提升开口效率)和更合理的引纬方式。妇人们再次发挥她们的智慧和巧手,结合现有材料进行改造。虽然距离真正的飞梭织布机还差得远,但新改造的织机速度也比过去快了三成不止。
当第一匹用新纺的线、在新织机上织出的“幽谷布”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这匹布依旧粗糙,经纬线不算十分均匀,颜色也是麻和羊毛的本色,灰扑扑的。但它质地更紧密,手感更厚实,宽度也略胜从前。
周氏用手细细摩挲着布面,眼中竟有些湿润。“这布……结实,肯定耐穿。”她低声说道,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对于这些经历过衣不蔽体、寒冬难熬的人来说,一匹更高效产出的、更结实的布,其意义不亚于一座粮仓。
杨熙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纺车和织机还有巨大的改进空间,染料、更好的纤维来源(比如棉花)都是未来的方向。但眼前这架轰鸣的纺车和这匹粗糙的布,无疑是在这严寒的冬日,为幽谷的“缓慢变好”注入了又一剂强心针。它代表着生产力的提升,代表着自给自足能力的增强,也代表着这个社群在文明阶梯上,又艰难而坚定地向上攀登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