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带回的消息,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砸碎了幽谷内勉强维持的平静。共议会小屋内的油灯,一夜未熄。
“四十骑兵……他娘的,这怎么打?”韩铁锤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绝对的武力差距,让任何硬碰硬的念头都显得可笑。
“打不过,能不能守?”林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眼神怯怯地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缓缓摇头,独眼中闪烁着冷静而残酷的分析:“守?咱们的墙挡得住土匪,挡不住官军的骑兵冲击。他们有弓箭,有可能会带来简单的攻城器械。一旦被围,咱们这点人,这点粮,能撑几天?更何况,他们若是心黑,放火烧山,或者断绝水源……”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
“那就只能跑了?”韩铁锤不甘心地低吼。
“往哪儿跑?”吴老倌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大雪封山,拖家带口,能跑多远?一旦被发现行踪,在野外被骑兵追上,就是死路一条。后山的洞穴,藏一时可以,绝非长久之计。”
打不过,守不住,跑不掉。似乎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了。绝望的气氛如同浓稠的墨汁,在屋内弥漫开来。
一直沉默的杨熙,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既然硬的不行,跑不掉,那……能不能谈谈?”
“谈谈?”韩铁锤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跟那群比土匪还黑的兵痞谈?熙娃子,你莫不是冻糊涂了?他们摆明了是来抢掠的,能跟我们谈什么?”
“正因为他们是兵,不是纯粹的土匪,或许……才有谈的可能。”杨熙的目光投向吴老倌,“吴爷爷,您说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他们求财,我们求生。我们展现出一定的实力,让他们知道啃下我们需要崩掉几颗牙,同时,再给他们一些看得见的‘好处’,有没有可能,让他们觉得得不偿失,或者……换个更‘温和’的掠夺方式?”
吴老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捻着胡须,沉吟道:“熙娃子的想法……并非没有道理。官兵剿匪,也讲究个成本。若是一块骨头太硬,磕断了牙也吃不到多少肉,聪明的猎手可能会选择放弃,或者……圈养起来,慢慢薅羊毛。”他用了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薅羊毛?”赵铁柱眉头紧锁。
“就是定期缴纳‘供奉’,换取暂时的平安。”吴老倌解释道,“这固然是屈辱,但比起谷毁人亡,或许……是一条不得已的活路。而且,我们可以借此摸清他们的底线,甚至……从中寻找机会。”
“向他们低头?纳贡?”韩铁锤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老子宁可跟他们拼了!”
“拼了容易!死了干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茂突然提高了声音,他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可然后呢?杨老伯、小石头、丫丫、水生他们怎么办?也跟着我们一起死吗?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根,有了井,有了粮,有了盼头,难道就因为一时之气,全部葬送掉?”
李茂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韩铁锤头上。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下,抱着头,不再吭声。是啊,拼命简单,但活着,把这份微弱的希望延续下去,更难。
杨熙看着争论的众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打上门。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形成绝对优势、下定决心动手之前,去接触,去试探。”
他看向吴老倌和周青:“吴爷爷,周青叔,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你们二位走一趟。”
吴老倌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沉稳:“老夫这张老脸,或许还能值几个钱。至少,能探探那位雷副巡检的口风。”
周青也沉声道:“我去护卫,确保吴老安全。”
“不,”杨熙摇头,“周青叔你目标太明显,对方可能还记得你。这次,让韩叔陪吴爷爷去。”
韩铁锤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决然:“好!老子去!倒要看看那群龟孙是什么成色!”
“不是去打架,”杨熙盯着韩铁锤的眼睛,语气严肃,“是去谈判,是去示弱,也是去示威。韩叔,你的脾气必须收起来,一切听吴爷爷的。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好惹,但我们也愿意‘破财消灾’。”
策略就此定下。一条屈辱却可能换取生机的道路,在绝望中被勾勒出来。天色微明时,吴老倌和韩铁锤带着一小罐精心挑选的山酢和两张最好的皮子,作为“见面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幽谷,向着北边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区域行去。
谷内,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这次冒险接触的结果。命运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