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但现实的重压却丝毫未减。
杨熙将建造防御体系的决定告知了周氏和杨大山。周氏正在给孙石头喂药,闻言手微微一抖,药汁险些洒出。她沉默了片刻,看着儿子眼中不容动摇的决然,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娘知道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娘和丫丫会多担待。”她没有抱怨,只是将那抹深深的忧虑藏进了眼底更深的皱纹里。
杨大山靠坐在草垫上,抚摸着依旧隐隐作痛的伤腿,眉头紧锁:“熙儿,千斤石灰……这要去哪里弄?路上太危险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父亲的担忧。
“爹,韩叔知道个地方,有废弃的石灰窑。我们小心些,快去快回。”杨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家里防御的事,有赵叔和李叔他们,您帮忙看着点就行。”
杨大山知道儿子主意已定,再多劝阻也无用,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
接下来的几天,幽谷像一架被抽紧的发条,开始了超负荷的运转。
李茂连夜赶制出了简单的施工图纸和物料清单。天不亮,赵铁柱就带着伤势稍轻的韩三平、杨熙以及那名腿部受伤但已能勉强走动的青壮李二牛,开始了重建工程的第一步——采集黏土和沙石。
这并非易事。合适的黏土层位于溪流下游,距离谷口有段距离。他们没有推车,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藤筐肩挑背扛。沉重的黏土压弯了扁担,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淌下,浸透了破烂的裤腰。韩三平臂伤未愈,只能用单手和肩膀勉强帮忙,每走一步都咬紧牙关。李二牛腿脚不便,搬运量只有旁人的一半,却也同样拼尽全力,一声不吭。
杨丫和周氏负责将采集回来的黏土中的石块、草根等杂物仔细剔除。周氏的手臂拉伤还未好利索,反复的弯腰和筛选动作让她不时停下,暗暗捶打后腰。杨丫则负责用木槌将大块的黏土敲碎,小脸绷得紧紧的,手上磨出了水泡也倔强地不停下。
孙石头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周氏每天定时给他灌药、换药,清理身体,期盼着他能早日醒来,多一份力量。
仅仅两天过去,高强度的劳作就让所有人都显出了疲态。饭量明显增加,原本还算宽裕的存粮消耗速度加快。周氏看着日渐缩小的粮囤,眉头越皱越紧。她不得不更加精打细算,将黍米粥熬得更稀,更多地依靠之前晒干的野菜和刚刚冒头的些许春菜来填充大家的肚皮。
这晚,杨熙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回到屋内,甚至来不及清洗满身的泥污,就瘫坐在草垫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杨丫默默端来一碗照得见人影的菜粥和一小块烤干的杂粮饼。杨熙接过,狼吞虎咽地吃完,却感觉胃里依旧空空落落。
他抬头,看到母亲正就着微弱的油灯光芒,缝补着他白天磨破的肩部衣物。跳跃的火光映着她鬓角不知何时增添的几缕白发和眼下的乌青,那专注而疲惫的神情,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杨熙的心。
他知道,建造防御体系的决定没有错。但这个过程,对原本就已不堪重负的家庭和刚刚凝聚起来的小团体来说,无疑是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身体的疲惫,物资的消耗,就像无形的枷锁,缠绕着每一个人。
“娘,辛苦您了。”杨熙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氏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却难掩倦意的笑容:“傻孩子,说什么辛苦。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再累也值得。”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就是存粮……照这个吃法,怕是撑不到新粮下来。得想想办法了。”
杨熙默默点头。是啊,防御要建,但肚子也不能饿着。寻找石灰的路上,或许也该留意一下,能否找到新的食物来源,或者……进行一些交换。
前路漫漫,负重而行。每一步,都踏在生存的刀刃上。但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下,赵铁柱和李茂还在低声讨论施工细节的剪影,杨熙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不能倒下。他是这个家的支柱,也是这群人现在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