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庞大的尸体被拖回幽谷,带来的并非全是喜悦,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后续工作和挥之不去的隐忧。杨熙深知,山林之中的嗅觉敏锐者众多,如此浓烈的血腥气味,在寂静寒冷的空气中能飘散极远,无异于一场危险的盛宴邀请函。必须尽快处理现场,清除所有痕迹。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行动。首先是最关键的——清理血迹和战斗痕迹。他让杨大山在新居附近警戒,自己则带着一柄木锨、几只藤筐和大量之前储备的、干燥的草木灰,再次沿着野猪来路和挣扎的路径返回。
谷口处的景象最为惨烈。冰墙坍塌的碎块与凝固的暗红色血渍、被践踏得乌黑的雪泥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杨熙先用木锨将大块的、沾染了血迹的冰雪铲起,装入藤筐,运到远离水源和居住区的偏僻角落,挖深坑掩埋。然后,他大量地撒上干燥的草木灰。草木灰不仅能吸收残留的湿气和血迹,其强烈的碱性气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血腥味。他细致地将灰烬与表层的雪土混合,反复拍实,直到肉眼再也看不到明显的异色。
接着是通往那处山坳的路径。雪地上的斑斑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杨熙采用同样的方法,对于小片的血迹,直接铲起表层染血的雪掩埋;对于较大片的、已经渗透较深的区域,则先撒上厚厚一层草木灰,待其吸收后,再连同被污染的雪土一同铲走。他做得极其耐心和彻底,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痕迹,仿佛一个清除自己存在证据的顶级猎手。他甚至小心地扶正了一些在搏斗和拖拉过程中被碰倒的枯草和灌木,尽量让一切恢复自然的状态。
最后是那处山坳里的主战场。那里的土地被野猪垂死挣扎时刨得坑坑洼洼,大片积雪被染红,混合着泥土、猪毛和组织的碎块,触目惊心。杨熙花费了最大的力气在这里。他几乎将这一小片地皮都翻了起来,所有被严重污染的土壤和雪块都被深埋。然后,他不仅撒了草木灰,还特意从旁边未被污染的地方,搬运来干净的积雪和浮土,覆盖在整理过的地面上,尽量使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完成这一切后,他甚至还点燃了一小堆松枝和艾草,利用其产生的、带有特殊气味的烟雾,在附近熏燎了片刻,进一步驱散和混淆可能残留的血腥气。
整个过程耗费了他大半天的时间,直到日头偏西,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汗水早已湿透内衫,又在寒风中变得冰冷,四肢因为持续的弯腰和挖掘而酸软无力。但他心里清楚,这番辛苦是绝对必要的。清除痕迹,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引来狼群或其他掠食者,更深层的,是消除幽谷暴露的风险。谁也无法保证,除了野兽,会不会有被血腥气吸引而来的、更危险的存在——比如,那些流窜的溃兵。
回到幽谷,他看到杨大山已经着手处理那头野猪了。如此庞大的猎物,不可能一次性处理完。他们选择在远离新居和下风向的一处空地上进行。杨大山用磨得飞快的柴刀,正费力地沿着关节分解猪体。周氏则在一旁,用陶盆接住流淌出的猪血——这也是宝贵的食物,混合些杂粮可以做成血豆腐,或者直接煮熟保存。
杨熙喝了一大碗周氏递过来的热水,略作喘息,便也加入了处理工作。剥皮是个技术活,需要小心不破坏皮张的完整性。这张厚实的野猪皮,硝制好后,用途极大,可以制作更加耐磨的靴底、护具,甚至可以考虑尝试制作一面皮盾。杨熙手法稳健,沿着野猪腹部中线小心下刀,慢慢将皮与脂肪、肌肉分离开来。
接下来的工作繁重而琐碎。将大块的猪肉与脂肪、内脏分离,猪肉切割成适合熏制或风干的长条,猪板油单独剃出以备炼油,内脏则需要反复清洗,一些可以食用,如心、肝、肾,一些如肠、肚则需要更复杂的处理才能去除异味。骨头也被仔细地收集起来,可以熬汤,骨髓更是难得的营养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的气味,但这并未让一家人感到不适,反而充满了收获的忙碌与充实。他们都知道,这头意外的“战利品”,将极大地改善他们未来数月的生活质量。
夜幕再次降临,新居外点燃了几堆更大的篝火,既是照明,也是为了驱赶可能被残留气味吸引来的小型掠食者或食腐动物。杨熙和杨大山轮流守夜,警惕性提到了最高。虽然白天的清理工作尽力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幽谷,在经历了惊魂一夜和一天的极度忙碌后,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份对潜在危险的警惕,如同这冬夜的寒意,深深浸入了每个人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