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幽谷焕然一新。空气格外清新,草木苍翠欲滴,溪流虽仍未完全恢复往日的清澈,但水量丰沛,奔腾不息。杨熙花费了两天时间清理风雨造成的狼藉,修复被吹歪的窝棚顶,疏通营地周围因落叶堵塞的排水小沟。
那场突如其来的考验,仿佛加速了生命的进程。水田里的秧苗在经历过风雨摧折后,非但没有萎靡,反而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倒伏的植株慢慢挺立,破损的叶片旁抽出了新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蘖、拔高,原本稀疏的水面,逐渐被一片日益茂盛的绿色所覆盖。虽然依旧只有桌面大小,但这片绿色所蕴含的希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厚、更加真实。
杨熙照料得愈发精心。他根据秧苗的长势,尝试着进行了一次极其小心的“晒田”——选择连续晴朗的几日,将田水缓缓放浅,让阳光和空气直接作用于土壤,促进根系下扎,抑制无效分蘖。这是他根据零碎农事知识的大胆尝试,过程中心惊胆战,生怕掌握不好火候,伤了根本。直到几天后重新引水入田,看到秧苗不仅没有萎蔫,叶色反而更加深绿,株型也更加挺拔时,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知识的运用与实践的成功,带来的满足感不亚于一次丰收。
与此同时,旱地的收获季也接踵而至。第二茬野莓再次成熟,虽然产量不及第一茬,但依旧可观。他熟练地采摘、清洗、发酵,新一批“山酢”的酿造有条不紊。葛根田里的藤蔓开始出现些许黄叶,这是地下块茎趋于成熟的信号,他期待着秋末的又一次挖掘。
熏肉架上的存货在缓慢而稳定地增加。陷阱的收获似乎也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平均三五日总能有所得。他将猎物的皮毛更加精细地鞣制,积攒起来,心中开始盘算着,或许在冬天来临前,能为自己拼凑一件简陋的皮袄。
与王老栓的交易也步入正轨。每隔一段时间,他便能通过王老栓换回一小笔银钱或所需的物资。他严格遵循着自己的规划,将大部分收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储备:盐罐又添了一个,装得满满当当;黍米和豆子的储备也达到了他预设的安全线;那作为绝对储备金的银钱,他分毫未动,反而因为后续的交易,又有了微小的增长。
幽谷的仓廪,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逐渐丰盈起来。
这种丰盈,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积累,更是心理上的安全感。他不再像刚逃入山林时那样,时刻处于朝不保夕的焦虑之中。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艰苦仍是生活的主旋律,但他手中有了更多的底牌,应对风险的能力大大增强。
他开始有更多的余暇去思考和规划更长远的事情。比如,是否应该在幽谷更深处,寻找一个更隐蔽、更避风的地方,挖掘一个真正的地窖,用于储存过冬的物资?比如,水田如果试验成功,明年是否要适当扩大规模?比如,箭术是否应该尝试更远距离的射击,或者制作更威力的箭矢?
这些规划,不再是为了“活下去”的挣扎,而是为了“活得更好”的探索。
这天傍晚,他坐在篝火旁,面前摆着一碗混合了新鲜野莓的葛粉粥,旁边是一小块烤得焦香的熏肉。他慢慢地吃着,目光扫过营地:角落里是密封的“山酢”陶罐和装满葛根粉的罐子,熏架上挂着油光发亮的肉干,窝棚边靠着锋利的新锄头,箭囊里插着十几支修整好的箭矢。
远处,是那片绿意盎然的旱田,以及下游那块承载着新希望的水田。
夕阳的余晖给这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依旧清瘦,皮肤黝黑,手掌粗糙。
但他的眼神,是沉静的,是坚定的,是有力量的。
艰苦,磨砺了他的筋骨。
缓慢的积累,则铸就了他内心的从容。
他知道,冬天终会来临,挑战永不会少。
但他也已不再是那个风雪中仓皇逃命的少年。
他在这片幽谷里,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地,为自己挣得了一份越来越坚实的立足之地。
这份“变好”,无声,却有力。